大順朝弘昌帝的皇四子、新封的晉親王酈歡,終于開衙建府,成為名正言順的“晉親王”。
不過,這個親王府,人口實在有些少。不僅正妃至今未定,便是兩位側妃之位,也還懸空著。
府里有數位侍妾,最得寵的一位諸人皆稱華妾,深宅里養著,卻從不露面。
這日,晉親王進宮見母妃藍妃,回來,臉色便很不好看。
“華妾能用?”他冷著臉問府里的管事。
那管事亦是從宮里帶出來的,對這等內闈之事,司空見慣,亦知道晉親王所問的“能用”是什么意思。
在晉親王眼里,女人只有兩種,“能用”的,和“不能用”的。
府里這些侍妾,華妾最“能用”,也最“經用”。每日里錦衣玉食,過得不比宮里的娘娘差,名貴藥材更是從不間斷地往她身上招呼。№Ⅰ№Ⅰ
皆只為了一件事,能“盡快用”。
管事微微躬身,垂目道:“好了大半,能用了。”
晉親王沒說話,臉色陰沉著,立刻便去了華妾的屋里。
他一路走過親王府的花園和屋舍,好些眼睛在暗處望著他。待他走過,這些眼睛又立刻跑到親王府的各個侍妾屋里,告訴侍妾們,王爺又去了華妾屋里。
沒有妒忌,沒有呷醋,只有如釋重負。侍妾們撫著身上的傷痕,心中想的都是:阿彌陀佛,終于又能安生幾日。
華妾卻總是笑臉相迎。
“王華嵐”三個字,已經從世間消失,從此只有晉親王府的華妾。
她抹了一身涼涼的藥,才吃了世間最貴的燕窩,就聽丫鬟進來報:“王爺來了。”№Ⅰ№Ⅰ
華妾身子一顫,掀開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段雪白、卻傷痕累累的胳膊,那胳膊上一大片剛剛結了痂,還未全好。
她咬咬牙,伸手便將剛結的痂一摳……
“啊——”她低聲輕呼,痛到身子打顫,片刻后才漸漸平復。
這時候,晉親王進來,沒有問候,甚至沒有仔細地打量,伸手便去掐華妾。
華妾立刻揚起笑臉,一臉媚態地望著他,輕喚道:“王爺……”
下一刻,她便被扔進了錦幔重重的雕花大床。晉親王的聲音從錦幔中傳出,陰冷而又滿足。
“很好,血很新鮮……”
不知多久,華妾房間內痛苦的呼號終于結束。
丫鬟們早已熟悉了套路,雖每回都聽著心驚膽戰,臉上卻絲毫不露出痕跡,認真地替華妾的傷口抹著藥。№Ⅰ№Ⅰ
破天荒的,晉親王竟然沒有走。
他穿好了衣衫,又恢復了俊美少年的模樣,絲毫看不出他惡魔的一面。
“聽說你被國公府二小姐打過?”晉親王突然問。
不知是晉親王問得突然,還是被丫鬟碰到了傷口,華妾微微一顫,接著道:“她本就兇悍。府里哪個沒被她打過。”
“是她打得疼,還是本王打得疼?”晉親王又問。
華妾哪里敢正面回,小心翼翼道:“她打得是疼,王爺打得……卻是爽。”
晉親王滿意地笑了。
笑容尚未收,突然又問:“那若本王與她相打,誰會疼,誰會爽?”
華妾雙眼突然亮了,卻不敢給晉親王發現,還是那樣柔柔的,道:“王爺何出此言?木枝妹妹從小狂妄不怕事兒,莫非沖撞到王爺了?”№Ⅰ№Ⅰ
晉親王冷笑:“倒也不曾。只是聽說,太子很是留意她。為了她入秀冊的事,還問過禮部。”
華妾問:“難道太子有意于她?”
“也不是沒可能啊。畢竟太子也尚未婚配。不過,這國公府次女,連當本王的正妃,本王都嫌身份不夠,太子何至于如此不挑?想必是賽馬會一見,豬油蒙了心了。”
華妾笑道:“賽馬會,妾也在現場,那太子望向木枝妹妹的眼神,甚是熱切。”
她說著話,偷眼瞧著晉親王,果然望見晉親王滿臉不忿之色。
華妾自從進了府,已經很明白晉親王的心思。他對太子刻骨仇恨,覺得他無論人品還是才華,皆不如自己,且年紀和排行也都比自己小,只是占著一個大順皇室的正統,才被定為太子。№Ⅰ№Ⅰ
太子想要的,他必定會橫插一杠。
華妾越是把陳木枝說得炙手可熱,晉親王意欲染指的心便會越強烈。
“不過,太子心中就算喜歡木枝妹妹,一時也還不會開口。”
“這又是為何?”
“因為怡親王府世子,也對木枝妹妹有意。她可是真有魅力,怎么太子和世子,都在心里喜歡她呢?”
晉親王并沒有見過陳木枝,可被華妾這么一說,對陳木枝頓時生出了無限的好奇。
“衛緒?他不是跟安國公長女訂親的么?”
“是啊。我那苦命的木兮姐姐……”華妾裝作惋惜模樣,“早先都說,木兮姐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可惜了,世子終究和木兮姐姐沒有緣分。如今我木枝妹妹也長成了,模樣竟比木兮姐姐更強,世子瞧著,哪有不喜歡的道理。”№Ⅰ№Ⅰ
果然,晉親王的眼中已經放出了欲望的光芒。
“依你說,太子竟是要成人之美?”
“切,成什么美呀。”華妾拉過一張絲被,蓋住自己上好藥的傷口,“太子與世子,表面上可是打都打不散的好友,他怎么舍得失去世子。必得做出些姿態,讓世子覺得他高抬貴手,從此感激于他。”
“所以他要用自己喜歡的人,去收買自己需要的人?”晉親王瞇起眼睛,“倒也是像他的行事風格,他慣會裝作禮賢下士的。”
華妾道:“自然是一箭雙雕。根本不需要爭陳木枝,只需過些時日到了皇后給這些勛貴子弟賜婚的時候,借皇后的手,給世子另賜一門佳緣,到時候只推托說皇后不知此事,竟是為了世子好,才另賜了更高貴的門第。如此便生米煮成熟飯,世子再不喜歡,也只能生生地端碗吃飯,還敢抗旨不成?”№Ⅰ№Ⅰ
晉親王哈哈大笑:“哈哈,華妾啊,你倒把太子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你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本王能有側妃,衛世子卻沒這規制,到時候他有了世子妃,國公府嫡小姐斷不會委屈去當妾,到時候,就名正言順地便宜了酈欣那狗東西。”
“所以,為甚要讓他們挑來挑去。要讓他們快活?”
晉親王笑:“沒錯,為甚要讓他們得逞。既入了秀冊,本王亦可納之。”
見他入套,華妾陰陰一笑。
她在親王府受這惡魔的苦,受得夠夠的了,也該讓你陳木枝來“享受享受”了。
華妾以為自己的步步引誘,才讓晉親王生了這想法。卻不知道,晉親王心中另有打算。
他為的是消失在大海上的海鯊兵符。№Ⅰ№Ⅰ
陳木枝終于盼來了期待已久的皇后“秀英衛”選衛。
招募令一出,她第一時間報名入冊。據說皇后關照過負責招募之人,凡家世清白、身手了得的貴女,若愿意入衛的,將入宮由皇后親自甄選。
陳木枝的名字直接被送到了皇后案頭。
如今陳木枝真是忙得很。國公府里,王氏告病,將理家的職責直接讓給了陳木枝。
不管她是真病還是裝病,陳木枝都當她真病看。
按陳木枝之前的說法,這府里的管事婆子,最多只能留一半,故此她一接手,國公府經歷了一場人員巨變,大半的管事婆子和丫鬟隨從,都給了一筆養老費,直接請回家。余下的人哪里還敢動彈,紛紛收了別的心思,乖乖在國公府當差。№Ⅰ№Ⅰ
如今國公府靠的皆是自家的莊子養著,被王家折騰這些日子,已是大傷元氣。
陳木枝梳理了府中的職責,借著清退,將府里各崗重新規制,發現至少三成人員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這一清理,倒是清理出一堆只拿錢不干活的。
從留下的人中間選了部分得用的,陳木枝想著,自己以后是要進宮的,雖說“秀英衛”不似存晰表哥他們侍前侍衛是終身制,但起碼也得履職個一年半載的,這些日子,國公府得由得力的人給幫襯。
光靠藤花嬌蘭她們幾個,遠遠不夠。
陳木枝想到了鄭家。無論是外祖母,還是舅母管氏,手里都有不少能干的仆婦婆子。尤其外祖母,自小在宮里走動,頗認識一些宮里出去的一身本事的嬤嬤們。№Ⅰ№Ⅰ
上門一說,外祖母和舅母都覺得責無旁貸,二人一商議,從鄭家選了四個精干的媳婦,既沒有到可以倚老賣老的年紀,又不是年輕不懂事壓不場的。將她們送到國公府,卻并不是當頭兒,而是去給藤花和嬌蘭當佐助。
陳木枝還怕委屈了四位媳婦,外祖母卻說,若過來當大管事,倒會叫人說三道四,顯得國公府竟讓鄭家管了。這不妥。
但給藤花和嬌蘭當佐助,這就能堵了旁人的嘴。做事也少了挾制。
這日,陳木枝終于聽完了奏事,待最后一個婆子前腳剛剛走出凝香居,她沖到墻上取下青城短劍,就嚷嚷著好久沒有碰她的小劍劍,她要去武場上練武去。
府里的護院們可開心死了。
二小姐好久不來練武,武場上都聽不到歡聲笑語了。№Ⅰ№Ⅰ
跟沈護院他們好好打了幾場,陳木枝練到香汗涔涔,大呼過癮,卻聽練武場旁邊有人擊掌。
眾人一看,場邊不知何時,竟來了怡親王府世子,這一嚇,非同小可,紛紛跪下行禮。
方才還神采飛揚的陳木枝,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衛緒微笑地望著自己,而鄭初正站在他身后。顯然是鄭初領進來的。
“世子來了也不通報,我要罰你!”她指指鄭初。
衛緒笑道:“是我叫他不要聲張。木枝妹妹練武,不能打擾,若是氣息岔了,倒是我的罪過了。”
“呵,衛緒哥哥還懂氣息。”
“我雖不通武功,但總是知道些的。”
陳木枝想了想:“對哦,聽魏家四郎說,你也不懂馬,但說起來,竟也能頭頭是道。這大概就是衛緒哥哥獨有的本事。”№Ⅰ№Ⅰ
“哈哈。”衛緒笑起來,“不是自謙,實在是紙上談兵。”
想來衛緒特意來國公府,并不是來看陳木枝練武的。陳木枝也沒有這么自戀,覺得衛緒會專程來看自己練武。
“不知衛緒哥哥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衛緒道:“方便的話,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
“一個你很想見的人。去了便知道。”
這關子賣得大。但對方一定是個重要人物,否則衛緒不會親自前來國公府迎接。
陳木枝也顧不上許多,回凝香居簡單地洗漱,又換了身衣裳,登上了怡親王府的馬車。
衛緒的馬車,寬大而舒適。
若是平常閨秀,怕是不好意思上男人的馬車,但陳木枝沒有這些顧忌,她是快要入“秀英衛”的人,往后與男人打斗都將是常事,坐個車實在是小事。
倒是衛緒,不如往常那樣云淡風輕。
馬車內鋪著厚厚的長毛氈子,他盤腿坐在氈子上,望了望對面的陳木枝,卻又垂下眼睛。
“你是頭一個坐我馬車的女人。”
陳木枝心中一動,覺得他突然說這話,又唐突又讓人心跳。
“怡親王妃也沒坐過?”
怡親王妃也是女人,又是衛緒的母親,陳木枝是故意這么問,顯得二人不那么曖昧。
衛緒卻很認真地搖搖頭:“母親另有自己的馬車,自然不坐我這輛的。”№Ⅰ№Ⅰ
那是……殊榮?
陳木枝突然想起自己的前世,一種莫名的情感升上,對他又親近,又有些拒絕。
“若姐姐在世。頭一個坐你馬車的,就該是姐姐。”
衛緒一愣,像是沒想到陳木枝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提起姐姐陳木兮。
但這怔忡只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了淡淡的笑容。
“我很敬重木兮姑娘。”
敬重。
這個詞……沒錯,絲毫沒錯,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陳木枝總覺得,這個詞聽著格外刺耳,似乎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差點是你的妻子,不止是敬重吧?”
衛緒緩緩道:“終究,還是‘差點’。世事難料,與木兮姑娘,未能有緣走到‘敬重’之外。”
陳木枝望著他:“若你以后另行娶親,你對姐姐的‘敬重’,該如何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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