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程萬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繡錦可綴江山

末了收卷,正昌帝見無論五律七言,翻來覆去也就是些“盛世如錦”“國泰民安”之類的話,不覺有些膩味。

唯有江安舉子珞眀章寫的乃是一首曲詞,讓人眼前一亮。詞中有“瑞鳥方展羽翼,繡錦可綴江山”之句,正擊中皇帝的心懷。

正昌帝便命取珞眀章的試卷及會試的成績來看。其策論倒也罷了,會試主考給的名次在二百開外,幾近墊底。

正昌帝看了笑笑,朱筆一揮,將珞眀章的名次向前提了一百名,恰在二甲進士之列。

午門放榜,繹家兄弟皆是榜上有名,大少爺繹之和名列一百五十,七少爺繹之謙則列在了二甲三名。

報喜的人敲鑼打鼓來到東城繹宅,一門兩個同榜進士,本就門庭若市的繹家越發令鄰居們稱羨不已。

眾親朋聽到消息也紛紛來道賀,繹家大開宴席,直慶賀了三日方罷。

陵錦佑與經二姑姑卻沒有來湊這熱鬧,過了些日子才相約一同上門來。

她們幾人往日在織繡館中天天見面,唯有近來各有其忙,再見時愈加親熱。

因繹大少爺授了中書行人之職,繹之謙亦授了庶吉士,大家慶幸就此可安穩在京城相聚一些日子了。

貞錦依問起誠先生在國子監的情形,陵錦佑又是犯愁又是好笑:“怎么就得了這么個差使?!”

原來,誠先生除了在國子監授課,還被派去給東寧侯世子等人講他的那套天地人倫的新論。

封后大典完畢,東寧侯便上疏自請削爵為民,只求保其子孫性命。

正昌帝還真的準了,也沒有明發詔諭定“逆黨”們的罪,實際上連“謀逆”的事都沒有公開提起,只以“醉酒冒撞,驚擾太后”的罪名,將東寧侯世子關在京郊皇莊里。同時抓捕的參與了試圖逼宮的幾個舊族勛貴,也都以不同的罪名被削爵關押,家中親眷皆被送去邊疆屯田。

關起來的這幾位,每日除了要耕田勞作,還要聽國子監來的幾位先生給他們講授經文史籍,尤其是誠先生講得最多。

聽了講,這些人每晚還有課業,既有先生出的題目,要求寫文章,還要寫伏辯悔書,追悔自己當初攻訐新政、意欲謀奪非分之權的錯處。

日日如此,逼得那些人到后來寫無可寫,將自己幼時偷過母親的首飾去賣、往老師的茶里放巴豆等事都寫了出來,當作立心不正的根源。

聽陵錦佑講完,貞錦依、盛大奶奶等人也都覺得好笑。皇帝不知怎么想出這么個促狹的法子來,倒比直接殺了他們還要折磨人。

只是這話只能想想,不便明說,亦不敢隨便議論。

好在皇帝未因此而興大獄,沒搞出一場腥風血雨來,不但是滿朝官員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也是國之幸事了。

數月之后,崔皇后誕下皇子,起小名“平安”。

正昌帝大喜,待皇子滿百日之時,即下詔立為太子。

恰在此時,《回文璇璣圖》織成。

此圖是錦衣織繡館館主貞錦依帶領幾名織工完成的,但卻是內染織局派出的領單,算是宮中的差事。

內染織局將此圖作為給皇太子的賀禮呈上,太后與崔皇后都十分喜悅。

《璇璣圖》不僅是夫妻恩愛的象征,也展示了女子的才德,是史書中記載并褒獎過的。如今被本朝織工復原,亦是一樁吉祥事,既顯本朝工匠之巧,更表明本朝國勢之強不亞于前朝盛世。

崔皇后即命人好生收著,將來作為賜予太子妃的聘禮。

貞錦依以及共同織造的紓錦宛、回錦寒、紋錦寧等人,亦各加封賞。

紓錦宛在封后大典之后亦被留在內染織局,擔任了掌工之職。其丈夫兄嫂隨后也都遷來京城,在京郊開設了一家染房,也領了外染織局的領單,為其代染絲線綢緞。

紋錦寧留在了織繡館做事。回錦寒則回了景州,成親之后,與良氏機房合股,辦起了錦衣織繡館的景州分館,而崇慶的繡吉號亦有參與。

繡吉號有了與錦衣織繡館合股的事,在江安一帶的生意做得更大。

這年年末,岑水生帶著女兒妞妞到了景州,與岑春霖和正在景州繹家做客的貞繡珠母子會合,帶上貞三更夫婦托人寫的家信,打算一同上京城探望小侄女兒。

恰好景州繹家正要將繹大少爺的一雙兒女送去京城與其父母團聚。

于是兩家人約好同行,一起在大江碼頭登船,不日便來到京中繹宅。

親友團聚,喜之不盡。

一時繹家給岑家接風,一時經、陵等人為貞繡珠洗塵,一時岑家、貞氏姐妹又安排還席。

小孩子們卻不管大人們的禮儀往還,只管在繹宅的園子里奔來跑去地玩耍。

妞妞剛滿七歲,比盛大奶奶的女兒瑾兒小兩歲,兩個女孩子玩得甚是投契。

這日瑾兒帶著妞妞到西小院看紅梅。

瑾兒指著一枝梅花叫妞妞:“看那一枝多好看,比七嬸兒繡的畫屏都不差什么。”

妞妞道:“瑾姐姐喜歡,我摘了給你!”說著便踩著斜長的樹干爬了上去。

她是鄉里長大,爬高竄低不在話下,瑾兒卻看得心驚,叫著她的名字不住口地提醒:“容妹妹慢些!”“仔細,莫摔著。”

妞妞攀著樹干,努力伸長了手,用力將那枝梅花折斷,一縱身跳下地來,笑道:“瑾姐姐給!這個小樹不算什么,哪里就摔著了?”

忽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姑娘家,爬來跳去成何體統?”

二人回頭一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從一棵大松樹后轉出來,正是繹大少爺的大兒子珣兒。

瑾兒臉上微紅,忙行了個禮,不好意思地叫了聲“大哥”,又道:“是我想要折了這枝花送與七嬸兒,我自己折不到才叫岑家妹妹幫忙的。”

珣兒哼了一聲:“今日的功課做了沒?跟你的嬤嬤呢?就知道玩兒!”

妞妞看他訓自己的閨友,不高興地道:“大侄兒,我們一大早就起來讀過書寫過字了,你還睡覺呢。”

算起來,妞妞比珣兒高著一輩,但因她年紀較小,貞錦依便讓她按年齡與幾個小朋友兄弟姐妹相稱。

這時她忽然端出“長輩”的架式,倒把珣兒噎得一愣,隨即便滿面通紅。

瑾兒見了忙打圓場:“大哥,我們正要去找七嬸兒學繡花呢。這枝梅花是拿來做樣子的。這就走了。”

說著拉了拉妞妞的衣角。

妞妞見對面這個比她高出一頭的哥哥被自己鬧了個大紅臉,愣愣地站在當地,也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衣衫,對他笑道:“珣哥哥,我曉得你學問好。回來再跟你請教,你教我們讀《千字文》好不好?”

說罷,向他行了一禮,拉著瑾兒向桂香閣而去。二人走得甚急,竟沒有聽到珣兒在后面低低答了一聲:“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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