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月一路招招搖搖的到了永和宮。
皇貴妃正倚在美人榻上,神色沉沉。晏亭月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就飚著淚撲了上去:“慧姨!慧姨您救救亭月啊!”
皇貴妃淡淡的道:“不著急,慢慢說。”
她好一通哭訴,抱怨晏成淵和老王爺不講道理,不慈愛,又求皇貴妃給她解了禁足……
皇貴妃只靜靜的坐著,聽她發泄著對祖父、父親和家人的諸多不滿,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她……皇貴妃的神情漸漸奇異起來。
旁邊幾個宮女上前解勸,琳瑯袖子一拂,就把一盞茶潑到了晏亭月身上。
琳瑯急跪下請罪:“對不住,是奴婢笨手笨腳。”
皇貴妃的聲音微微發顫:“帶她下去換身衣服。”
琳瑯急帶了她下去,叫人送了水沐浴,又叫人幫她重新挽了發,換了衣服。
伺候完了,琳瑯才轉身出去,皇貴妃靜靜的看著她,琳瑯急跪下稟道:“娘娘,奴婢看過了,她身上沒有紅痣,肚臍上……也沒有。”
皇貴妃微微閉目:“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琳瑯輕聲道:“奴婢敢以性命擔保。”
皇貴妃點點頭,忽然就覺得周身無力:“送出去吧。”
那邊晏亭月滿心想著,這次一定要叫皇貴妃多給幾件東西,拿回去才好震懾府里的人,也許還可以出去叫那些個小人瞧瞧……誰知道剛換完衣服,連面都沒見,就叫人送出了宮。
隨即,永和宮的太監去見了二夫人孟敏,宣她入宮。
其實皇貴妃與孟敏長的十分相似,只是皇貴妃下巴略尖,更加嬌媚,孟敏是鵝蛋臉,更顯得大氣。
但居移氣,養移體,皇貴妃盛寵二十年,整個人宛如月華在空,瑰姿艷逸。氣勢早非孟敏可比。
兩人本一向親厚,但這次,皇貴妃看著孟夫人行了禮,始終一言不發,一直到孟夫人撐不住晃了一下,她才緩緩的道:“你把本宮的亭月,弄到哪里去了?”
孟夫人臉色猛然一白。
她緩緩抬頭,看著她,皇貴妃無聲的與她對視,孟敏最終緩緩跪下,眼淚奪眶而出:“娘娘恕罪……”
她抽泣著,把當年秦州的事情說了。
皇貴妃越聽越是震驚,簡直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你怎么這么糊涂!竟做下這種混淆皇室血統的事!你們不要命了嗎!?”
孟夫人苦笑。
她低聲道:“娘娘,我的亭月沒了,我的心跟刀子剜了似的……可是老王妃自小疼她,瘋魔了似的催她回去,她身體又不好,我們怎敢跟她說亭月沒了?萬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叫咱們如何自處。”
皇貴妃氣道:“那你們就找個假的出來?怪不得,怪不得你不喜歡她……”
“是啊,”孟夫人苦笑道:“我是不喜歡她,我實在是喜歡不起來,看到她,我就想起我的亭月……叫我如何喜歡?”
她長吸了一口氣:“且不止如此,當年,你可知道二爺是從哪里找到的這孩子?”
她頓了一頓:“是在土匪窩。烏吉山上有一伙土匪盤踞,二爺就想著順手除去,去的時候,就發現那匪首在割女人皮,做人皮燈籠……”
她情不自禁的嘔了一聲,皇貴妃也是鎖緊了眉頭。
孟夫人道:“我們二爺那性子,向來是嫉惡如仇的,你又不是不知?自然是全殺了……那匪首,就是她的親生父親。”
她長嘆了一聲:“我心里確實有些不舒服,可是又想,那孩兒當時還不到三歲,那些人再怎么窮兇極惡,畢竟稚子無辜……接她回來之后,我也曾用心教養,處處呵護,縱是如今,說到那些日子,我也是問心無愧的。”
“誰知道……誰知道有些東西,著實是骨子里帶出來的。”
“我有一回,見到她房中一個婢女,走路姿勢有些不對,一問之下,才知道,午飯時她嫌湯熱,便將碗推到地上,碎了一地碎瓷,她便叫那婢女,光著腳在瓷片上走了幾個來回……”
“如此暴虐,我心中十分不喜,耐心教導了一番,又給了她一個嬤嬤,以為是扳過來了,看著也沒出事,誰知道有一回我跟二爺無意中過去,卻見外頭有人守著,一見我們就嚇的腿軟,二爺當場喝住,我們進去一看,她正拿荊條抽婢女大腿內……”
用細荊條抽大腿大側,這是宮里逼供的法子了,極疼又不留傷痕……
孟夫人苦笑道:“她那時還不到八歲,從未有人跟她說過這個,她為了避開我的管束,竟無師自通,想出這樣的法子。寧可費盡心思,也要折磨人……我當時便覺得,這孩子扳不過來了。”
皇貴妃愕然道:“這也太……太……”
她起了兩次頭,都有些說不下去。
孟夫人道:“后來二爺見我當真不管她了,也不在意她了,才同我說,原來當時那匪首割人皮燈籠,那不到三歲的孩童,就在旁邊拍手叫好來著……”
皇貴妃怔了一怔,一時間遍體生寒。
在兩個女人宮中秘談的時候,晏成淵剛剛接到明延帝的口諭。
圣旨叫他馬上去見駕,他連交待都來不及,只匆匆寫了一封手書給副統領,就快馬離開了長安城。
此時,圣駕已經到了素州,安頓下來,召杜旗勝過來拜見。
明延帝見到唐時玥跟顧九行嘀咕,叫過來一問,她在跟顧九行說,要是杜克容來了,就跟她說一聲。
明延帝就問她:“你想怎么樣?”
唐時玥笑道:“我根本不用怎么樣啊!我只需要在他面前晃一圈兒,叫他知道我就是最近風頭很勁的恩福郡夫人,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給氣死……如果他已經知道了,我就請顧總管幫忙,演一下‘圣眷優隆’,也能把他給嚇死。”
她想想就覺得挺爽的:“這種人,你只需要過的比他好,就是對他最大的報復,我就喜歡他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
明延帝點了點她:“好好的書不學,說話倒是一套一套的,朕聽說你還為了霍家批了太子一通,什么慣性思維種種……”
唐時玥瞪大眼晴:“太子怎么什么都跟你說啊?”
明延帝失笑:“行了,你跟朕說道說道,什么叫慣性思維?”
唐時玥笑道:“這簡單啊,我給皇上講個故事。”
她就道:“有一個啞巴,他想買幾個釘子,就去了小鋪子,對伙計做了個手勢。”
她豎起一根手指,另一只手做出一個錘打的樣子:“伙計一看就知道了,然后就給他拿來一把鐵錘,這啞巴搖搖頭,伙計就明白了,他想買的是釘子。”
“這個時候,來了一個瞎子,他想買一把剪刀,你覺得瞎子會怎么做”
明延帝一凝眉,然后唐時玥隨便指了一個太監,“你說?”
那太監道:“奴才知道,瞎子肯定這樣,”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做出剪刀剪東西的樣子。
唐時玥笑指他道:“皇上,這就是慣性思維。”
明延帝一怔之后,這才明白,笑著搖頭,那太監猶一頭霧水,湊趣笑道:“郡夫人,奴才沒明白,郡夫人開恩,教了奴才可好?”
唐時玥笑道:“瞎子想買剪刀,直接張嘴說‘我要買剪刀’不就行了,干嘛要做手勢呀”
太監又呆了片刻,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