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啼笑皆非，話都被黎玥搶完了，她也找不到什么反駁的余地。不過托黎玥結尾的這番插科打諢，她先前沉重的心情倒放松了不少。見她神色安然下來，黎玥就笑道：“我剛剛過來的時候，還看到鐘愿了。你們夫妻倆一個約我，一個約鐘愿，倒是不浪費半點時間。”沈黎面薄，見黎玥又拿這個來取笑，忙惱羞成怒的去推她。“世子在前院每天見那么多人，難道單單只這一天么？倒是老聽你們提到鐘愿，我見世子也似乎很看重他，你倒不如跟我說說這個人是個什么樣的人。”“鐘愿啊！”黎玥頓了頓，“那也不是個一般人。”她磨了磨牙，明明屋子里就她們倆個人，還非要湊到沈黎旁邊才壓著聲音道：“你知道他母親是異族人吧。”“聽說過一點。”沈黎點點頭，“怎么呢？”

黎玥直起身子奇怪的看她一眼，“你怎么一點都不奇怪，這南域大大小小的千金小姐聽到這句話，必定都要露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活像他母親是個什么惡名昭昭、殺人不眨眼的女羅剎一樣。”

沈黎奇怪道：“這是為什么？他母親以前是很厲害的人嗎？”

“不是，人沒嫁給鐘家大老爺之前，就是一個普通的異族少女而已。說普通也不對，他母親出身于南蠻的貴族家庭，只不過嫁給他父親后，被家族除了名，這才失去了貴族身份。”

沈黎怔了怔，她雖沒去過南蠻，卻也知道那里的貴族是十分受部族看重和擁戴的。貴族家的小姐不是嫁入皇族就是與同等地位的貴族通婚。異族間的隔閡，不僅僅是漢人看不起蠻族；同樣的，蠻族其實也看不上漢人。他們認為與漢人通婚，會破壞自己承繼于神明的血統，所以除了皇室男子會主動求娶中原公主，其他部落族民是禁止與外族通婚的。

鐘愿的母親，竟然為了一個漢族男子，甘愿放棄自己的貴族身份，屈居為人詬病的側室，真是一個很勇敢的人啊。

“鐘家大老爺很愛她嗎？”難得聽到一點八卦，沈黎也來了點興趣。

“哼，愛？那對于鐘家人來說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黎玥冷笑一聲，“你只需看看他母親如今過得是什么日子，就知道情情愛愛這些，是鐘家男人最不屑放心上的。幸而出了鐘愿這個特例，不然薇兒的爹娘也不會同意薇兒嫁入鐘家了。”

那么深情勇敢，到頭來卻仍被薄情相負。沈黎同為女子，心中不由也是一片唏噓。

黎玥煙波一轉，瞧見她眉間蹙成一團，知道是犯了同情之心。不由輕笑道：“你呀，也別為她感嘆，這都是自己個人的造化。鐘家大老爺寡恩薄情，但也沒拿著刀逼著人家來。說到底，始終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不然她大可脫身而去，難不成還非得在府中受那磋磨不成。無外乎付出了那么多，總覺得良人有一天會回心轉意。反正咱們自己把眼睛擦亮點，君若無情我便休，何必要癡纏不放，讓彼此無趣，又失了自己做人的立意。”

沈黎尷尬一笑，心下卻是意動不已。她發現自己自從與黎玥相識，每每都能在迷惑時，聽到一些“振聾發聵”之言。想到自己之前自詡聰明豪放不輸于人，而如今卻連黎玥三分之一的灑脫都比不上。她想到此處，心中頓時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來。

黎玥瞧著她還是落落寡歡的樣子，不由扶著她的肩膀湊近道：“傻姑娘，你可千萬別“由人推己”，反生出別的情緒來。我先前雖與世子見面不多，卻也知道他是個凜然正氣的君子。只是過剛易折，反倒不是良人之選。其實不怕你笑話，依我之前的想法，鎮南王府堪稱上上待嫁人選的，反倒是那位側室所出的二公子。”

“啊！”沈黎驚訝的看她一眼，“”

“世人注重嫡庶，但我卻不屑一顧。女子這一生，除了自己，若說父母是自己前半生安身立命的保障，那么后半生自然要看自己夫君的本事。顧瑾雖為側室所出，卻一直深受王爺喜愛。本身性格又好，身后又有鐘妃這樣開明曉事、地位不低的庶母。只要恪守本分，不奢望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在這府中，還有誰能比這位‘二奶奶’更來得舒服、自在？”

沈黎認真思考一番，方才點頭道：“正是，莫說王爺，便是世子，我看著對二弟也是十分上心的。如此說來，按你的說法我們這些人都反倒及不上未來的‘二奶奶’了。”

“你別笑，這話放之前我可以毫不猶豫的應你一聲‘是’。不過，如今卻是不能了。也不知道是你的機緣，還是世子的機緣，總之你家世子成親后，倒像跟之前變了個人一樣。用子期的話說，就是突然開了竅，知道為人夫是個什么模樣了。你們成親后，世子給你送了不少青州的土特產吧。”黎玥說到最后，對著沈黎眨了眨眼笑道。

沈黎一呆，“姐姐怎么知道？”

黎玥抿著嘴笑了好一會，方才不再賣關子。“怎么能不知道，子期那時候天天跟我問燕京那邊的女孩子喜歡些什么，還找什么‘有個朋友’的托詞，難道我還分辨不出他那些朋友的輕重？能讓他愿意著忙又與燕京有關系的，除了世子還能有誰。所以啊，你放寬心。以世子的人品和心性，只要對你用上了心，就算將來南域和燕京真的打起來，那也礙不到你跟他去。當然最好不要出現那樣的局面，否則大家就要辛苦了。”

沈黎沉沉嘆口氣，“這就是我今天請你來的用意了，我懷疑燕京早在十幾年前就開始對南域下手了。”

“什么？”黎玥猛地站起身，追問道。

沈黎苦笑一聲，“就算姐姐不覺得奇怪，難不成黎家其他長輩在梳理南域的局勢時，也沒發現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么？”

黎玥愣了愣，烏黑的眼珠子驚疑不定的左右轉動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臉色發白得扶著桌沿緩緩坐回椅子里，悻悻道：“那也就妹妹剛剛說的那兩件事情了。只是我當時年紀輕輕的，對這些事不是十分上心，所以沒有特別留意。”

沈黎見她如此，忙勸慰道：“或許也是我多想，畢竟若真的在那么早設局，怎么也不會等十幾年還不收網，那豈不是坐視南域壯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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