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翔慶軍出事之前,能同沈輕云的女兒結親,雖然有個馮蕉在前頭擺著,可這一個岳父能干得很,倒是不錯的選擇。
然而眼下沈輕云已經喪命,那沈念禾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無田無產,還寄人籬下,說句難聽的,將來被欺負了,連個幫手的兄弟都沒有。
謝處耘本就是獨子,又沒甚助力,廖容娘正想著給他尋一個家族里頭樹大根深的妻族,自然不愿意理會六親不在的沈念禾。
果真是個好的,怎么不說給郭安南,郭向北??
她面色大變,正要拒絕,然而想到郭保吉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忙把話憋了回去,問道:“卻不曉得原來說的是哪一門?怎的會沒有做成?”
郭保吉答應過裴繼安,不會將此事漏出去,況且謝處耘同裴繼安兩人情同兄弟,此事細究了,畢竟不怎么好聽。
他輕描淡寫地道:“那一門的家世不太堪配。”
這一回應詔進京,忙過公事之后,郭保吉少不得帶著兒子去各處舊識門上拜訪。
婚姻乃是兒女助力,他對長子的期望很高,又因原配早亡,繼室又有私心,是以自己早已做了準備,也相好了幾家,其中有一門姓陳的,喚作陳狄,本是信州通判,今次因翔慶事,也一同被詔入京。
郭保吉在雅州平叛時就與其人相識了,多年來頗有私交,又看好其人仕途,眼下一遇得要給兒子尋親家,順利成章就想起了這一門的女兒,找人私下一打聽,果然那女兒年紀正與郭安南相當。
陳狄雖然是個貧寒子弟,可他那妻族姓劉,出身世家,其父原是在工部尚書之位上頭致仕的,各個兄弟此時或在工部、或在吏部,泰半已經成了氣候。
這樣的門第養出來的獨女,因其父出身不好,母親甚有教養,多半既有內秀,又少高門大戶的盛氣凌人。
能得陳狄作為岳父,又能得劉家作為岳母外族,給自己的長子,實在最合適不過了。
郭保吉想得倒是挺美,還特地帶著郭安南上門拜訪,想要給陳狄這個未來親家看看自己兒子,此時站掌了眼,將來也好少些顧慮。
誰知還未等他這一處稍作暗示,對方才寒暄了幾句,就開始向他打聽裴繼安的事情來。
裴繼安能力出眾,雖然只是個吏員,好歹也出身名門,哪里是尋常吏員可以比擬,以其向日所為,便是去頂替彭莽的位置都綽綽有余,是以哪怕郭保吉只是在平鋪直述,說到后來,自己都覺得此子將來大有可為,甚至偶爾看到一旁站著的長子郭安南,還生出幾分拿不出手的感覺。
——明明兒子還比對方大上一兩歲,又在清池縣做個戶曹官,雖是蔭庇,好歹是個正經官身,可已是過了半年有余,平日里不過按部就班,哪里有半點拿得出來說的功績?
其實平心而論,不過在縣中做個小官,既無實權,又才及冠,未曾經歷過什么事情,做不出來成績才是正常的。
可一樣是在縣中,為甚那裴繼安還只是個小吏,入衙半年,就能縱連三州七縣,通過互換徭役賦稅、采買布帛之法,把彭莽這個平躺著吃干飯的考功由下等變為上等?
這樣的人,怎的就不是自己兒子?!
也不知當要贊一聲果然是裴家生的兒子,還是可惜他是姓裴才好。
口中說著裴繼安事,又看著邊上老老實實陪坐的兒子,一時之間,郭保吉竟是不好意思趁著這個機會說什么結親的話。
對比有些忒強烈了。
不過他聽那陳狄問了半日,問得甚是詳細,也察覺出幾分端倪來,當著郭安南的面不好說什么,只私下尋了個機會去問。
兩人交情甚篤,陳狄也不騙他,道:“我有個女兒,正是選人家的年歲,內子看上了裴家那一個,我雖不怎么瞧得中,你也曉得我家那葡萄架子不甚牢靠,到底拗不過她,便想打聽打聽其人品行。”
郭保吉甚是驚訝,雖不好直接捅破裴繼安同沈念禾的事情,卻也好心提醒道:“這事同那裴三說了不曾?我聽聞他好似有說一門親。”
陳狄倒是不慌不忙,道:“原來好似有說,后頭不了了之了,他今次入京,正好半途去得我家,后來雖說在京城里未曾碰面,我卻特地去見了秦相公——你也曉得,那一位從前是那裴七郎的授業恩師,縱然裴家淪落至此,照舊沒少幫著奔走,裴繼安入京之后,也去他門上拜訪,說是眼下并無什么婚約,正要等立業之后,再來成家!”
郭保吉聽得莫名其妙。
當初裴繼安在說什么要同沈家女成親,眼下沈輕云身首異處,他正是兌現諾言之時,前次兩人在京城相見,對方還信誓旦旦,怎的一夕之間,就變成并無婚約了?
那后頭不了了之,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這般反復小人,卻不是什么好的,并不值得好女兒家托付終身。
一則考慮到自己兒子,二則考慮到不想見到好友女兒跳入火坑,郭保吉猶豫再三,還是把沈、裴兩家的婚約說了。
陳狄嘆道:“郭賢弟,你對我說掏心窩子的話,我這一處也不瞞你——我原也不曉得他同沈家有如此商議,不過若是按著你的說法,他不同那沈家女結親,卻是應了話中之意,果真是個大好兒郎。”
又暗示道:“天子急召你我入京,正要遣我去翔慶軍,其中厲害,雖是不好細說,以你之能,卻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了。”
聽出陳狄話中的暗示,郭保吉錯愕極了。
此時此刻,兒女婚事倒是放在了后一位,他開始細細思索朝中局勢、并翔慶軍情起來。
他今次入京,一直自薦陛前,想要領軍收復翔慶,可天子雖然詢問了許多當初他去翔慶平叛之事,卻始終對那自薦置之不理,也不知是防備郭家軍權太重,還是有其他想法。
如此看來,翔慶難道還能有所轉機?
若是如此,連如此厲害軍情都不肯給他透露,越發顯出郭家形勢微妙,將來或許當真不能再走軍功,只能轉走文路了。
回來路上,郭保吉不住思索,知道于事無補之后,便想著如何從中得利。
他思來想去,倒是有了另一樣設想。
若是翔慶軍有變,裴、沈兩家親事作廢,若是不論家世,單論個人,實話實說,在陳狄面前,自己兒子或許是搶不過裴三。
可裴三娶了陳家女兒,那沈家女,豈不是單出來了?
眼下翔慶雖然未定,可按著那陳狄話的意思往回倒推,沈家其實也不錯。
不過說與長子,實在還有些風險,倒不如說給謝處耘,那一個雖是繼子,既得了好處,實在有事的話,也不至于拖累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