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溫一諾知道什么是“葛派”,可是她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個“疑似游學”的妹妹仔,所以她是不可能知道什么“葛派”的。
因此她疑惑地抬頭問道:“……葛派罩的?什么是葛派?”
“妹妹仔不必知道什么是葛派,只要知道在這里吃飯是最安全的就好了。”那女侍應生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溫一諾也不好繼續追問,只是帶著迷惘的神情“哦”了一聲,乖乖低頭拆解她的大龍蝦,掰開龍蝦尾,吃那鮮嫩的龍蝦肉。
“咸五我淦你老姆!你往哪里跑!”
她剛吃了一半龍蝦,那兩個追砍的人從另一邊又追回來了。
前面那個被砍了胳膊的人跑得飛快,但是后面那個胖子也跑得不滿,好幾次那刀就快扎到前面那人的后心了,但是前面那人卻如猴兒似的往旁邊一拐,后面那帶著呼呼風聲的長刀又落空了。
路上的行人看得津津有味,有人還拿手機開始拍攝。
溫一諾看了一會兒,也習慣了,能夠淡定地一邊吃自己的菜,一邊觀賞著現場版的“唐人街追殺”。
那兩人在這條街上至少呼嘯著跑了兩個來回。
警車的笛聲來了又走,沒人去制止這場在眾目睽睽下的謀殺。
溫一諾吃完龍蝦,又吃完豉汁蒸排骨,再看那奔跑的兩人,還在瘋跑。
后面那人的長刀已經離前面那人的后心越來越近。
溫一諾閉了閉眼,看不下去了。
張風起教她的原則是能不沾染因果,就不沾染因果。
但是當涉及人命的時候,她卻必須要出手。
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有人在她面前死去而無動于衷。
她往桌上掃了一眼,將剛剛剝開的龍蝦大鉗子握在手里,慢慢抬眸看向前面街面上還在奔跑的兩個人。
他們的速度在一般人看來非常快,但是在溫一諾眼里根本不夠看的。
她冷靜地看著前方,計算著風吹來的方向,用手掂量著龍蝦大鉗子的重量,腦子里飛快地計算要從什么樣的角度,用什么樣的力度扔出去,才能有最完美的拋物線,砸到后面那人拿刀的手腕上……
三秒鐘后,她看準了方向,手腕正要用力,前面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一聲厲喝:“住手!”
那人的聲音有點耳熟,好像就是她剛剛認識的大D哥的聲音。
溫一諾微怔,手里的龍蝦鉗子沒有扔出去。
一個高大精壯的男人從斜刺里沖出來,一手握住那拿刀之人的手腕,輕輕一磕,那人的刀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而前面那被砍的人回頭看見是大D,就跟見到救星一樣大叫:“大D哥救命!大D哥救命啊!”
后面拿刀的人著急地說:“大D哥!這個爛賭仔輸了錢不認賬!我們已經追了他好幾天了!我們老大說了,今天他要不還錢,就斬掉一只手!”
大D兩手伸出,將這兩人牢牢抓住,笑著說:“兩位給我大D一個面子,有事回去說,不要在這里鬧了,馬上諸葛先生要過來了,別讓別人看笑話。”
就在這時,那被他抓住的兩個人突然互相對視一眼,然后不約而同向大D出手!
溫一諾瞪大眼睛,原來這兩人之前互相追砍是在做戲,他們真正的目標,是大D哥?!
那兩人動手的地方,正好在溫一諾所在露臺的對面。
這條街又是單向通道,只夠一輛車行走,本來就比較窄。
溫一諾所在露臺上那些彩燈的電線,都是直接從路邊那些路燈線上分接過來的。
小小的巷子上空電線拉得跟蜘蛛網似的。
而在溫一諾這個位置,她清清楚楚看見大D剛制止那個胳膊受傷的人的襲擊,在他背后,那個手里拿著長刀的人已經對準他心窩的方向要往里捅。
腹背受敵的大D只來得及對付自己前面的人。
電光火石之間,溫一諾迅速改變主意。
她霍地站起來,像是嚇到的樣子,手里的龍蝦鉗子卻如閃電被她彈射到頭頂。
呲地一聲輕響,葡萄架子中間那些拉得亂七八糟的彩燈電線被尖利的龍蝦殼劃斷。
那些彩燈噼里啪啦跟爆燈一樣都熄了,甚至帶動著街邊的路燈也一盞盞熄滅,整個街區都斷電了。
大家眼前倏然黑了下來。
就在大家愣神的一剎那,溫一諾已經飛身躍起,腳在露臺平臺的欄桿上輕輕一點,往前面那三個人扭打的地方撲過去!
她一腳直接踹在大D背后拿刀那人的手腕上。
那人手一偏,長刀沒能將大D捅個透心涼,而是擦著他的胳膊劃開一條口子!
大D粗壯的胳膊被刮下一層油皮,血立刻飛濺出來。
溫一諾一踹之下,立刻后退,但身上還是被濺了幾滴血。
她有些懊惱自己剛換的衣服弄臟了。
不過幸虧現在整個街區都陷入黑暗當中,沒有人看清楚她的舉動。
大D剛把前面胳膊被砍的那人一拳砸倒,結果后面那人的刀就把他胳膊劃傷了,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圈套。
他頭也不回,一個掃堂腿往后狠狠踹了過去。
那背后拿刀的人猝不及防,先被溫一諾一腳踹到手腕上,剛剛穩住身形,緊接著被大D一腳絆倒。
手里的刀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握著手腕撕心裂肺地哭嚎起來。
溫一諾已經趁著這幾秒鐘,單手撐著欄桿,翻身回到露天平臺自己的位置上。
她剛坐好沒多久,這個街區的電力就被修復了。
路燈接連亮了起來。
溫一諾所在露臺平臺葡萄架里的小燈卻沒有亮,因為這些小燈的電線是從路燈的電線上分接過來的,被溫一諾一龍蝦殼給截斷了,暫時還沒有人找到緣由。
大D正氣勢洶洶一招手,叫來自己的小弟,把這兩個做局互砍的人拖下去。
很快又有幾個五六十歲的老人拿著掃帚開始在街上清掃,街邊積累的垃圾被小推車迅速拖走。
路上的血跡都被他們清洗干凈了。
溫一諾所在的這家餐廳是這條街上最高檔的餐廳,又叫“諸葛家菜”,成為重點清掃對象。
餐廳里的女侍應生穿著整齊的制服從大門里魚貫而出,在門口排成兩排長隊。
餐廳樓宇上的裝飾彩燈也亮了起來。
這些彩燈平時只有年節的時候才會亮,現在不年不節,卻亮得五顏六色。
不知什么時候,街面上飄揚的《沉默是金》的歌曲已經換成另外一首。
“徐徐回望,曾屬于彼此的晚上。
紅紅仍是你,贈我的心中艷陽。
如流傻淚,祈望可體恤兼見諒。
明晨離別你,路也許孤單得漫長。
一瞬間,太多東西要講。
可惜即將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這刻盡凝望。……”
又是一首好聽的歌曲,深情內斂的女聲,像是有很多說不出口的心事。
溫一諾拿著手機又查了一下,發現這首歌叫《千千闕歌》,也是一首非常老的老歌。
漸漸的,喧鬧的街面上安靜下來。
從溫一諾所在的露臺看過去,餐廳門口排成兩隊的女侍應生們不再嘰嘰喳喳。
她們熱切地看著長街盡頭,像是在期盼什么大人物。
溫一諾跟著好奇地看過去。
不多會兒,三輛黑色加長的卡迪拉克從地平線那邊開了過來,穩穩停在街邊。
從前面和后面的車里下來幾個保鏢,在街道上清場。
中間那輛卡迪拉克車的車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從車里緩緩走了下來。
他很高大,長得很帥,穿著一身休閑西裝,神情嚴肅,臉上的法令紋尤其深,看去很威嚴。
他手里拿著一個羅盤,漠然往四周看了一眼,目光從這里所有人臉上掃過。
溫一諾也感覺到這男人的視線。
不過她沒有什么特別反應,和所有人一樣,帶著興奮的神情看著這些人,跟看西洋景一樣。
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人的反應。
“……天啦!這是諸葛先生!我居然見到諸葛先生了!”
“啊啊啊!是老板嗎?!諸葛先生很多年沒有公開露面了!我要去買彩票!”
餐廳前面排隊的女侍應生和她們的經理都激動了,恨不得沖過去合影留念。
那男人收回視線,垂眸看著自己手里的銅制羅盤,納悶地說:“……線索斷了。”
他在街上緩緩走動,想讓羅盤再次指示正確的方向。
可是羅盤上的銅針在這里熄燈的時候突然一陣急轉,之后完全靜止下來,現在則開始無意義的擺動,不像之前清晰地指出那人所在的方向。
明明他算得清清楚楚,今天這里會出現大氣運之人!
而這個大氣運之人,跟他的氣場完全不合,他必須要找到這個人,毀掉他的氣運!
以前他也遇到過這種情況,不過他都提前破解了。
可是現在,他居然連那人是誰都跟丟了。
諸葛先生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
他的師父曾經說他還差點火候,讓他不要著急出師,他不信。
過了這么多年,他終于踢到鐵板了嗎?
一個媚意十足的年輕女人也從中間那輛車下來,來到諸葛先生身邊,挽著他的胳膊,嬌滴滴地說:“諸葛先生,前面就是諸葛家菜的餐廳了,我們進去歇歇吧?”
她可是餓壞了,還沒吃晚飯呢。
諸葛先生點了點頭,“嗯,我就是來吃晚飯的。”
他抬腿往自己的餐廳那邊走過去。
對著在門口排隊歡迎他的餐廳工作人員看也不看一眼,就在自己保鏢的簇擁下,帶著自己的女人往餐廳里走進去了。
溫一諾的視線從諸葛先生手上拿著的羅盤上收回,暗道這人就是諸葛先生?
可諸葛先生又是誰?
他就是這個餐廳的老板嗎?
不過餐廳老板,怎么還兼任風水先生?
溫一諾一看那人拿著羅盤的架勢,就知道是“同道中人”。
看上去本事還行,至少他手里那羅盤如果不是仿制的,那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古物。
不過他的架子可比本事還大。
溫一諾撇了撇嘴,繼續吃自己的咸魚雞粒茄子煲。
餐廳里面,諸葛先生來到二樓,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不斷打量周圍的人群,又不時看著自己的羅盤,企圖讓它再次指示位置。
可是羅盤的指針跟吊鐘的鐘擺似的,不斷搖晃。
指出的坐標,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又往南偏了一下,又往北走。
總之就是沒有了坐標。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我算錯了?”諸葛先生喃喃地說。
他身邊的女人已經興高采烈開始點菜了。
溫一諾不知道這人在找誰,只是下意識對這里的“同道中人”興起警惕。
她一邊吃菜,一邊默默地總結今天的情形。
據她所知,這里的餐館是“葛派”罩的,而這里剛剛露面的老板諸葛先生,看上去就是風水師。
所以以此類推,諸葛先生也是葛派風水師?
那這個諸葛先生,在葛派里算什么位置的人物呢?
還有,他拿著羅盤,明顯在找什么東西,或者找什么人。
聽那些人的語氣,這個諸葛先生應該很少來這里,所以他偶爾來一次,大家才高興成這個樣子。
那么問題來了,他為什么今天突然來到這里?
是來開會?還是來見人?
又或者是偶爾心血來潮,來他自己的餐館吃頓便飯?
都有可能。
溫一諾瞇起雙眸,慢條斯理將所有的菜都吃光了,才叫女侍應生來結賬。
她看著那人激動到臉紅的面龐,笑著問:“小姐姐,剛才那人是你們的老板嗎?看上去很帥。”
“是啊是啊!他不僅很帥,還很厲害呢!在葛派里也是大佬的位置,而且也是司徒家的座上賓!”那女侍應生很自豪地說。
溫一諾再次驚訝,“司徒家?哪個司徒家?很出名嗎?”
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司徒家吧?
結果正是她想的那個司徒家。
那女侍應生笑著說:“還有哪個司徒家?我們海外只有這一個司徒家!在他們面前,葛派只配給人家提鞋!”
溫一諾“哦”了一聲,搖了搖頭,笑著說:“太復雜了,這里比國內復雜多了,我搞不清楚這些人到底是干嘛的。”
“你不用搞清楚,連我們都不清楚呢……”那女侍應生壓低聲音,悄悄地說:“妹妹仔要記得這里不是國內,凡事記得保護自己,不要多事。”
溫一諾重重點頭,“謝謝小姐姐,我知道了!”
她天真到無知的神情看上去就像個沒有接受過社會毒打的高中畢業生,雖然她已經大學畢業了。
結賬之后,她離開了這家餐館,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
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一個人在路上踽踽獨行,身形有些孤單。
那首《千千闕歌》依然在街面上飄蕩。
“……臨行臨別,才頓感哀傷的漂亮。
原來全是你,令我的思憶漫長。
何年何月,才又可今宵一樣。
停留凝望里,讓眼睛講彼此立場。
當某天,雨點輕敲你窗。
當風聲吹亂你構想,可否抽空想這張舊模樣?
來日縱使千千闋歌,飄于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因你今晚共我唱。”
溫一諾拐回自己住的旅館那條街,和街邊停著的一輛勞斯萊斯幻影豪車錯身而過。
茶色車窗半啟,司徒澈正坐在那輛勞斯萊斯車里,聽著不遠處飄來的歌聲,一邊抿著唇看著手機上傅寧爵給他發來的消息:一諾來你這邊了,她來找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