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予片言

第三章:重逢

大巴車穿越村莊,行駛過環環山脈,到達了當年總愛引誘我的都市。

都市里的千姿百態,遠抵不過我們當年用泥巴捏起的城,小小的我們以瓦片為碟,以花葉為菜,以白紙為錢,好個呆萌樂呵。

坐上綠皮火車,看著農田、水塘、籬笆墻、蘋果園、紅磚房從車窗外掠過。車廂內迎來了一站又一站的旅客,和一批又一批的叫賣員。

上海站的不銹鋼柵欄外,等候著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予涵。她反感這隔離欄,阻擋了她素來尋求自由地步履。

我走時她微笑相送,我來時她熱情相擁,這就是我們無需過多描繪的情誼。

一起排隊過安檢,一起提行李擠地鐵,我們都不喜歡擁擠,奈何我們只是平凡的地球生物。我在我的漫畫里展翅,她在她的文字里高飛。

飛得再高也要落地,致這個要錢也要命的自己。我俗氣地打開招聘網站,投遞了無數份簡歷,絕對是簡單到只寫了姓名和電話的‘簡’歷。

還是能吹能編的白予涵厲害,只需要在各大招商會上裝裝代理商,再私加一些創業友人,推薦合作渠道就能收入不菲。不知根知底的人,絕對以為她是白富美,誰又曾料想她不會理財,只能和我擠十平米的合租屋。

而我,算了……,不提也罷!任由那些波濤洶涌的過往,來敲打年輕身板硬朗的自己。

誰還不能釋懷那些多數人都會經歷的挫敗?我只是萬千眾生的其中一人,又何必把自己封閉愁感到獨一無二。

加油加油,你是最棒的,不是最胖的......!自我雞血后,激情等待著新工作,一天無果,兩天無果,三天無果,.......,好漫長的等待。

白予涵說只有傳銷行業才會對我的‘簡’歷感興趣,說完她又像鳥人一樣高飛去了遠方。

以上純屬白予涵瞎扯,保險、房產、金融這些高端行業,也有聯系我去做電話銷售人員,只是個人規劃“我要一心搞創作”。

每天求神求上帝,終于老天顯靈賜給我一個機會,‘夢影動漫制作有限公司’發來面試邀請,通知我下周二參加貴公司的面試會。

職場有一種關系叫裙帶關系,這不是一道萬能符但卻是一塊敲門磚。我面試環節的脫穎而出,不過是設計總監‘沈夢欣’的保送。

我與她,有言不盡的姐妹情,也有道不明的恩怨。當初發泄完情緒后,已沒有太多恨意,只是摔碎的情誼粘連起來看著不違和。

自己在拜她所賜的背鍋中從零開始,而她已跳來這家公司做總監。不怪你,不搭理你,班我來上,天天在你眼皮下氣死你。

身為成年人的我,懶得重提往事刺激她愧疚,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致歉請求我原諒。

向來形影不離的兩個人,假裝著互不相熟,我們的本色出演換不來奧斯卡獎的小金人。裝、繼續裝,看誰先破場去回憶往日情誼。

工作太盡心盡職,會被有心人當成心機重,也會被上級“重視”。直屬主管的內心掂量出發點,是站在個人角度,還是站在公司角度,就像我買彩票一樣沒個準數。

認真做好自己的設計,用心感召著感召著,也許就能召喚來個貴人。白予涵時常給我洗腦,讓我相信吸引力法則。

有些人沒事總愛找樂子,這次找到我頭上來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呀!

有個叫張珊珊的小姐姐,剛剛來瞅了幾眼我的繪作,順便問了句:“蕭晴,你知道有句古話叫什么嗎?”

解答同事開闊性問題,不再工作職責范疇之內,沒義務非得燒腦回答。我選擇搖頭裝傻充愣可以吧?

她自挖自埋繼續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三個月跟組試用期都過不了,做再多也是白忙活一場。”

“不好意思,我有鼻炎,請你將身上的六神花露水味挪遠點。”順便送她兩個噴嚏和一點口水,惡心惡心她。

玻璃門內的陳佳勵主管推門而出,請我進去坐坐,直言探底問我和沈總監的關系。

面試時,沈夢欣的賞識保送詞太不走心,換我也會覺得這兩人有一腿。

“湊巧,沈總監和我上同所大學。”

“這個入職資料上有,透露點有深度的吧?”

這陳主管是八卦還是太懂職場政治?我補充道:“我們同系、同宿舍,放心,沒有談同一個男朋友。”答完我“呵呵”干笑兩聲。

“我相信你是有點料的,過陣子我會推薦你接個項目。”陳主管起身拉開門請我回位。

在大企業混,可以沒有超強能力,但一定要懂政治,當管理的估計這‘職場政治學’掌控得不錯。

部門內一群女同事三言兩語的議論著我,估摸著是當我耳聾。

“珊珊,別搭理她,這人多半待不到兩個月就會陣亡。”

“我看過這蕭晴的簡歷,工作經驗空白,應該被人包養當小三了,所以沒上過班。”

“長得好看當小三任性,躺著買名牌,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可憐了我們這些上班族。”

“你們別說了,不喜歡不交往就好,沒必要去得罪。”

一個聽上去溫溫柔柔的聲音,阻斷了這場談論。

她們當我聾,我也當自己聾就好。沒有張飛的武功,就少學他的沖動,不想聽的話犯不著過耳入腦。

繼續在公司做了幾天閑人,陳主管再次主動找我,囑咐我去趟沈總監辦公室。不知這又是要鬧哪出戲?

左轉再右轉,我止步在設計總監辦公室門外,抬手輕敲了幾下門,她聞聲說:“請進。”

沈夢欣看見是我,立馬停下了手上地忙碌,招呼道:“晴晴,坐。”

我小步入座到她對面,一言不發。

“晴晴,剛剛陳主管說很欣賞你,破例讓你加入下個項目的參選。”

情商高于智商的陳佳勵,特別能在職場站好隊,站好隊有那么重要嗎?

當年那群埋頭苦干的人,信奉的“和而不同”思想,是不是要腰折了?

“哦,破例……,我聽領導安排。”

現在已不是做好作品去發表,而是以市場的需求構建去交卷。

“你還是再等等,這次的項目并不適合你,畢竟......”沈夢欣沒再往下說。

“領導就是領導,考慮得自然比我這個試用期人員全面。”我不是拍馬屁,只是想酸酸自己,順便酸酸領導。

“晴晴,我是這里最了解你風格的人,我的決定只是為了保護你。”沈夢欣褪去了平靜,語調抬高了分貝。

“我今年幾歲?......沒事我先撤了。”沒等她答復,我就推門大步離開。

保護?將以往共同作品抹去搭檔的名字,隱藏對方是保護?

約定好署名是我,轉眼就改成自己大名去投遞,結果公司裁決我是抄襲,這也是保護?

掛著抄襲者的灰色檔案,不敢再提前任公司的自己,這一路又有誰來相護?

算了……!我還年輕,懶得和過往較勁,把自己愁老了不值得。假如才華靠不住,我還有顏值可靠,青春可以逝,花容不可凋。

自戀是一個女人的生活情調,一時興起給白予涵打個電話吧!吹吹牛逼讓日子不那么無聊。

“美女,今天撒網撈了多少魚?”她將會場當托挖墻角比作‘下水撈魚’,我也認同了這種比喻。

“你這是查崗讓我報備工作嗎?我可是自由戶,再說......”

她后來說什么我沒聽清,注意力集中在一個人的背影上。

好熟悉的身影,高大挺拔又有型,西裝品味合我意,這個男人會是誰?

瞧著他進電梯,轉身面朝向我,咦,是他呀……!

脫去淺灰色休閑裝,穿上寶藍色西裝的孟一垚,少了份溫潤,多了幾分英氣。

一晃而過的重逢,他可曾瞧見角落的我?是否還能認出那個在山里亂竄的自己?

“蕭晴、蕭晴、蕭晴......蕭晴同學,你可還健在?”電話那頭的白予涵,不知喊了我多久,我才回過神。

“還活著,只是剛剛偶遇到了一個人。”

“偶遇一個人有什么奇怪,又不是大白天撞了一個鬼,掛了,沒心情再和你閑扯。”

說掛就掛,出門就玩消失,回歸就求照顧,除了我還有誰受得了白予涵。要不是有十多年交情,我才不會容她在我世界里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