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業前夜。
馮氏特意給顧君寧送了些頭花脂粉過來,囑咐她明日早起,打扮得光鮮靚麗些的好。
顧君寧笑著謝過嬸娘,陪她坐在屋里說了會兒話。
夜已深了,馮氏剛要起身回房,突然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隱約伴著小姑娘的哭喊聲。
“大半夜的,這是誰啊?”馮氏嘀咕著走出房間,見顧二爺披上衣服準備出去開門,忙拉住他勸道,“相公,外面怪駭人的,你拿根棒子再去……”
顧君寧也跟著走出來,仔細一聽,臉色頓時變了。
二房兩口子還在猶豫之際,她已快步朝大門口跑去。
“三娘!”
顧二爺慌了,靸著鞋啪嗒啪嗒地追上去。
這家里,如今只有他一個男人。
二郎不在,連個給他壯膽的人都沒有。
但即便如此,哪能讓三娘一個女娃娃沖到前面去?
他大步流星地趕過去,顧君寧已取下門閂,一把拉開了大門。
門外,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見了她,“哇”的一聲哭著撲進她懷里。
“小嬋兒別怕,姐姐在呢。”
顧君寧忙蹲下身,摟著懷里嚎啕大哭的易嬋柔聲安慰。
易嬋頭發蓬亂,滿臉黑灰,模樣狼狽不堪。
她猛地抬起頭,斷斷續續地哭訴道:“走水了!濟世堂……走水了!”
“什么?”
顧二爺嚇了一跳,幾步躥下臺階,伸長脖子往外張望。
馮氏腿腳發軟,扶著門框,忙念“菩薩保佑”。
“人呢?傷著人沒有?”
易嬋邊抹眼淚邊搖搖頭。
今夜,她早早睡下了,還沒睡熟便被煙味嗆醒。
她坐起身,發現周圍濃煙滾滾。
辛夷踹開房門,沖進屋,把她抱起來,玩命似的沖到大街上。
好在梯子還擱在門口,半夏和忍冬趁著火勢不大,冒死搶下了門上掛著的兩塊牌匾。
東市那條街都燒起來了。
辛夷去找武侯來救火,另外兩人各抱著塊牌匾等在坊門口。
他們讓她趕緊來找顧君寧。
易嬋跑得匆忙,不知那邊情形如何了。
聽她說完,顧君寧沉吟片刻,讓馮氏先把孩子領進去擦洗一番,帶她到自己的房里歇息。
“二叔,我們走。”
顧二爺早急得團團轉,一時沒個主意,聽侄女一聲令下,立刻屁顛屁顛地跟過去。
兩人趕到東市,火勢已基本控制住了。
聞訊而來的武侯和一眾街坊紛紛打水救火。
辛夷見了她,抹了把黑乎乎的臉,苦笑道:“寧娘子,二爺,咱們房子沒了。”
“人在就好。”
顧君寧安慰他幾句,又找到半夏和忍冬,謝了他們搶下牌匾。
“這可怎么辦啊?”
望著燒得焦黑的房子,顧二爺一臉愁苦,捶胸頓足道:“三娘,說好了明兒開業的,這下拿什么開啊?”
顧君寧觀察了一會兒周邊的情勢,讓顧二爺先領三人回家安置。
“你們不必擔心,只要人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顧二爺唉聲嘆氣地帶人走了。
顧君寧找了個武侯問清情況才得知,今夜東市有家酒樓后廚走水,廚房連著樓梯都堆放著很多干柴,火勢迅速蔓延到二樓。
這段日子天干物燥,火勢一起,便連帶著整條街都遭了殃。
顧家的濟世堂離那座酒樓并不遠,因此也受到波及,二樓基本被燒了個精光。
武侯搖頭嘆氣,兀自去忙。
顧君寧重新回到被燒黑的屋子前,心中感慨,幸得這幾個伙計和易嬋機警,顧家先祖留下的牌匾才沒有化成灰燼。
這把火,燒的太過離奇。
她踟躕著,盤算如何安置眼下的情況。
“顧妹妹!妹妹,你果然在這里。”
聞西舟從人群中跑過來,遙遙朝她招手,招呼她過去一敘。
顧君寧吃了一驚,上前行禮道:“聞郎君,你怎么來了?”
“半夜聽聞東市起火,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
聞西舟身后,一眾奴仆魚貫而入,走進濟世堂的廢墟,幫忙清理殘磚斷瓦。
“這里交給他們吧。”他眼神憐惜地看著顧君寧,柔聲道,“顧妹妹,跟我來,我有事同你說。”
聞家在東市也有好幾間藥材鋪。
他帶顧君寧就近來到一家裝潢雅致的分號。
掌柜已得了吩咐,沏了壺好茶送來,便關門離開,留兩人單獨交談。
“顧妹妹,如今店面被燒毀了,三五個月內必然難以恢復。濟世堂的位置極佳,再想找到這樣的鋪面恐怕不易。”
他說的這些,顧君寧心里清楚。
聞西舟見她點頭不語,接著說道:“決明不在家中,我說過會替他關照顧家。這件事,我必然為妹妹周旋到底。”
“聞郎君的意思是?”
“顧妹妹,你看這樣可好?”聞西舟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精光,他遞了碗茶給顧君寧,屈起手指敲了敲幾案,笑道,“我們做個交易吧。”
聞家在東市有十幾處鋪面,其中有幾處剛收回來,還未租給別家。
他陪顧君寧相看一番,只要顧君寧點頭,那處鋪面就借給顧家來用,分文不取。
“那幾處鋪面早已收拾干凈,只需將醫館所需器物備齊,掛上牌匾便可開業。”
聞西舟笑了笑,寬慰她道:“聞家雖不是醫家出身,但名下醫館藥鋪眾多,顧妹妹所需之物,給我兩個時辰便能備齊。”
顧君寧知他所言非虛。
但她家鋪面剛被燒,聞西舟就帶著那么豐厚的條件來了,她總覺得有些蹊蹺。
“那么,”顧君寧沉吟道,“聞郎君的條件呢?”
既然是交易,那她必然要付出代價。
聞西舟出身商賈,他眼中的利益高于一切,哪會平白無故,為顧君寧雪中送炭?
在顧君寧的注視下,他果然微微一笑。
“條件談不上,只是想和顧家合作。”
以他的意思,是想成為顧家濟世堂的供藥方,一應藥材都由聞家提供,濟世堂里安排聞家的藥奴幫忙打點。
“顧家勢單力薄,有聞家庇護,自然求之不得。”
顧君寧啜了口茶,垂下眸子,心念轉了轉,緩緩道:“只是我不懂經營,怕是無力兼管藥鋪。聞郎君,我有個提議,可否一聽?”
聞西舟眼中精光大盛,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的笑容。
他朝顧君寧拱手道:“顧妹妹請講,在下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