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還想再問問海柔關于那個丫鬟的事情,可是海柔經歷了這一遭劫難實在已經很累了。
勉強了這些話,折蕙將剛熬好的安神湯端了進來喂海柔喝了,就服侍她水下。
見海柔逐漸睡沉了,沛柔和楊氏就起身出了常氏的內室。
快出內室時,沛柔又回頭看了一眼,海柔雖然閉上了眼休息,眉頭仍是緊皺著的。沛柔覺得心有不忍,快步跟上了楊氏。
此時常氏卻并不在柏濟堂里,楊氏問了正房里的丫鬟,才知道她一從內室出來就徑自去了松鶴堂。
楊氏就回頭和沛柔對視了一眼,心中都嘆了口氣。
常氏這是覺得女兒受了委屈,想讓太夫人出面責罰楊氏和沛柔,并且最好能到何家去討個法吧。
可是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雖然海柔是在何家出的事,可是何家人卻沒有叫她一個人連個丫鬟也不帶就跑到湖邊去,何家明明是請客人們都在廂房里坐的。
更何況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有人對海柔行兇,并且那個對海柔行兇的人一定就是何家的人。
今日何家賓客盈門,不知道有多少外來的人,何家仆婦本就不多,哪里能照管的周全。
徐家是保皇黨,朝廷里還有三皇子黨、六皇子黨,黨派眾多,政治立場不同,就必然會招人記恨,保不準就有人喪心病狂,想著要給徐家添堵。
況且她實在也不能確定兇手針對的究竟是她還是海柔。
她畢竟不是時時和海柔在一起,也許真就在她不知道時候海柔給自己惹來了大禍。
這里面實在有太多的可能性,即便是太夫人也不可能強壓著何家向常氏低頭。
等她們進了松鶴堂的時候,常氏正和太夫人在宴息室里話。
陸嬤嬤迎出來,一看見她額頭上的包唬了一跳,馬上吩咐雪友去季嬤嬤那里取了藥膏過來。
沛柔和她笑了笑,沒有多言語,就進了宴息室。
常氏和太夫人并沒有在話,卻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她只是站在太夫人坐著的羅漢床前,神情既冷漠又略帶了些嘲諷。
太夫人則端了茶碗喝茶,和常氏比起來就要云淡風輕的多了,一副完全不想理會常氏的樣子。沛柔和楊氏無聲的行了禮,也在一邊站著。
就見太夫人放下了茶碗,道:“這件事暫且放一放,照顧海丫頭的身子要緊。老二家的,還是快些回去吧。”
常氏心有不甘,冷笑道:“娘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海丫頭白受了這委屈不成?那何家算什么東西,不過是一讓道,雞犬升,什么底蘊也沒有的破落戶而已。”
“不要這國公府,就是我娘家宣瑞伯府只怕也比他們家尊貴些。”
“若是娘不肯讓大伯出面,那我也只好回娘家去求我娘和大哥了。終歸是嫡親的外祖母和舅舅,絕不可能坐視不理。”
她把“嫡親”兩個字咬的很重,完連禮都不行就欲出去。
“站住。”太夫人把茶碗復又慢條斯理地端了起來,對沛柔和楊氏道:“你們先出去。”聲音很冷淡,聽不出喜怒。
沛柔就知道常氏要壞事,行完了禮,輕手輕腳的出了宴息室。
沛柔和楊氏剛退了出去,太夫人就把手上的茶碗干脆利落的砸到了常氏腳邊。
常氏從未見婆母發這樣大的火,有零星的滾燙茶水濺到她手臂上,她也只是愣愣的站著。
太夫人就從羅漢床上站起來,冷然道:“我看你是昏了頭了。堂堂兵部尚書,朝廷一品大員,武英殿大學士,內閣次輔,在你眼里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
“你去問問你哥哥,看看他敢不敢像你一樣地話。論官階,就是大郎也比他要低了一級,二郎、三郎就更不用了。”
“你哥哥現在在朝廷里領著什么職位,你倒是看。在皇帝面前有沒有臉面,就敢張羅著去下當朝閣老的面子,也太不知道高地厚了些!”
“親家母究竟是怎么養的你?養的你這樣蠢鈍如豬,只知道逞強耍狠。”
“幸而潤姐兒雖然養在你屋子里,我私下里卻也常常問她的功課,如今潤姐兒也比你強了百倍去。”
“若是潤姐兒也如你一般,那我們徐家可就養不了這樣的姑娘了,早些從族譜里除了名,大家還干凈些。”
常氏被太夫人一通搶白,不由得面色緋紅。她只是正在氣頭上而已,想拿話激一激太夫人,卻不想招來這一通訓斥。
不由得又悲又怒,半含淚道:“娘這是什么意思,這是要休了我出門了?我不過是不忍心看海姐兒平白受了委屈,想找何家問個清楚罷了。”
“您是海姐兒的親祖母,您就能咽的下這口氣不成?若是今日落水的是沛姐兒,我不信您真就能這樣輕輕放下。”
語到最后,又帶出了不甘和怨毒來。
太夫人就看了她一眼,飽含不屑,“無論今日落水的是沛姐兒還是潤姐兒、海姐兒,我都是這一句話。只能當作自己失足落水,往后也不必再提是誰陷害。”
“在人家的府邸出的事,又一絲證據也無,難道就憑你一張嘴就能定了他們家的罪么?今日吃了這個啞巴虧,他日該好好長點記性才是。”
常氏還要再辯,卻是潤柔收到消息跑了過來。
她見母親呆呆的站在宴息室里,白色的裙子上沾了不少的茶水,十分狼狽的樣子。
也不管地上還有沒清理的碎瓷片,徑直就跪下去磕頭給母親求情。
“祖母,我母親只是太擔心三妹妹了,所以才會一時糊涂,失言頂撞祖母的。還請祖母看在潤姐兒的份上,給我母親留些面子。”
潤柔畢竟是在自己膝下養過的孩子,又是國公府里的第一個孫輩,自乖巧懂事,太夫人把她看的很重的。
此時見她給常氏求情,雖然明知是母女性,終究心里也有幾分不悅,神色也就很冷淡。
“潤丫頭起來吧。我何曾不給你母親留面子了,明明是她一直要下我的面子。”
潤柔還是不肯起來,“母親既然犯了錯,我身為母親的女兒也不敢起來,權當是替我母親受過了,請祖母寬宥。”
就又磕了一個頭下去。
也不知道潤柔是聽誰了什么了,鬧得倒好像是太夫人委屈了常氏似的。
才完潤柔是個好的,她就做出這幅樣子來,太夫人心里就愈加不悅起來。
“你既然要跪著,就跪著好了。我正好也有話要給你們母女聽聽。”
常氏原還想著有潤柔在,太夫人應當不會太過分才是,此時見潤柔也得了不是,不免心下就更不安起來。
她進松鶴堂的事情并沒有支會潤柔的,眼看著就到了可以親的年紀了,她沒打算把女兒牽扯進來,也不知道這丫頭怎么跑了來。
此時想給潤柔求情,又不知道該些什么。也就在女兒身邊跪了下去,只求太夫人早些消氣。
就聽太夫壤:“你方才還一口一個你哥哥,你母親,以為自己的娘家十分靠的住是不是?”
“那我問你,你可知道你大哥的長女蕊姐兒前幾日給了哪戶人家?你大嫂對于你外甥的婚事又做了什么打算?”
常氏不意太夫人忽然提起她娘家的事。她因為之前告了常毓君的狀,三月里又鬧了海柔的事情,和自己大嫂宣瑞伯夫人傅氏的關系這幾個月來一直還是磕磕絆絆的。
這幾個月都沒怎么和娘家人走動,就連端午節也只是回去她母親宣瑞伯太夫人房里略坐了坐就回來了,并沒有和傅氏打了照面。
太夫人的這些,她母親沒有跟她提,她也就真不清楚。
太夫人看著她迷茫的樣子,在心里冷笑:“你大嫂前日里已經替她定了許賢妃娘家,如今在河南安陽任知府的族兄的兒子。”
常氏有些愕然,又覺得也在情理之中,“我大嫂自己出身官宦之家,也將女兒到官宦人家去做兒媳并不稀奇。”
“倒是娘之前為她了兩家,一家是蒲閣老家,一家是鴻臚寺卿譚大人家,這兩家在我看來都是極好的,她竟然都沒有看上?”
卻越想越不對勁,“許賢妃是今上的寵妃,她可是有皇子的!”
許賢妃不僅有皇子,她家族里有出息的人也不少。
可最有出息的卻不是這位族兄,而是她親哥哥,如今任了從二品安徽布政使的許士洀。
許賢妃親哥哥家他們高攀不上,就選了個族兄家嫁女兒,皇位歸屬仍是未知之數,也實在是太浮躁了些。
常氏心中總算還有些成算,還不算是太蠢,太夫人就繼續道:“你外甥和祝家的丫頭的事情你想必多少也知道一點,但你可知道祝大人是站在哪一邊的么?”
若這兩個問題不聯系在一起看,常氏大約是想不到的。可是這兩個問題聯在一起,答案就很讓人惶恐了。
如今皇帝不過三個略大些的皇子,三皇子是齊淑妃所出,六皇子是后宮第一人許賢妃的兒子。
還有一個四皇子,是罪臣之女的兒子,早早的就遠離了皇位的競逐圈。
太夫人言下之意,想必祝家和三皇子是有些聯系的了。
常氏這才知道自己的哥哥糊涂到了什么地步,他恐怕還和傅氏一樣沾沾自喜以為自己這幾招棋下的很妙。
他以為如今的宣瑞伯府在圣上眼里還算什么東西,這樣投機取巧,只會讓兩邊都厭棄,讓圣上不喜罷了。
常氏自己畢竟為徐家婦多年,站的地方比他們都高些,這些年在太夫人身邊也耳濡目染,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兇險。
她原先看常毓君與海柔年紀相仿,兩個人又向來合得來,還打算把海柔嫁回自己娘家去的。那時候見大嫂維護祝家的丫頭心中還十分不悅,看來也只能歇了這心思了。
那她是不是也該回娘家去提醒提醒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