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映急促的呼吸著,他加緊馬腹,直直的望著前面的亮光,那是新月自馬車中遞出來的蓮花燈,她在集市時,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端著,不肯假于他人之手。
此時她肯定遇到了無比危險的事情,縱馬而行,容映從腰間抽出佩劍,握在手中附身而行,先是一間了解了左側在最后的那個馬賊,右邊的那個有所防備,卻沒能拔刀就被他挑落馬下,現在就剩最后一個,此時那人已經舉刀砍向了新月,所以他沒有半分遲疑,舉劍砍斷了那人的手,而新月也失去了重心,要從馬車上被甩出去。
容映抓住新月的那一刻,這一路而來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他手上用力,新月身上好聞的茶花味涌了上來,等她看清自己是誰的時候,滿是汗珠和眼淚的臉上,帶著驚愕指著自己“你,你這個混蛋。”
“哦?本王可救了你。”容映皺皺眉,沒想到自己好心而來,還能被她罵一頓,真的是好心被當作驢肝肺。
說著,新月掙扎,容映也只能勒住了馬,放她下了地。
新月踩住了僵硬的地面,卻雙腳發軟的摔在了地上,整個人伏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院中的侍衛跑了出來,先是將新月圍在身后,而后又去捉拿了后面的三人。
翡兒和顰兒掙扎著跑到新月身邊“姑娘,姑娘您沒事吧。”
新月搖搖頭“就是有些腿軟,你們沒事吧?”
“奴婢等無事,就是車夫闖門的時候,被馬韁絆了一下,受了點輕傷。”
“好,在讓人把郎中叫來,好好地醫治。再讓人把這里都清理干凈。有活口也醫治一番,明日去通報府尹。”新月吩咐完后,顰兒去按吩咐辦事,有翡兒陪著她,片刻,新月才抬頭看向容映。
容映正站的無聊,突然感覺到新月的眼神,還有些吃驚“怎么了?”
“你怎么來了?”新月啞著嗓子問。
“我,本王…只是路過而已。”
“那你又是怎么來的這么巧。”
“你聽聽你的這嗓子啞的,半里地都能聽見,所以本王就來了。我看那些人腰配彎刀,想必是梁人,怕是盯著你有幾個時辰了。”說著,容映彎腰,對著新月伸出手。
新月看著他外翻的掌心,上面有一道剛剛愈合不久的傷口,這應該是在東宮時,他為自己擋王氏的刀時,受的傷,不由得,新月將自己的手撫了上去。
容映手上用力,將她拉了起來,這時侍衛來回報“姑娘,三人都還有氣,但是在最前的人手被斬斷,需要趕緊止血。”
“那你們派兩個人送他直接去大夫處吧。其他兩人捆了,明日一早就送官。”說著,新月收回了覆在容映手上的手,轉過了身去,不看容映。
容映可以感覺到她手上的溫度,她應該是害羞了。
“是”說著,侍衛領了吩咐,就去做事了。
這時,慢慢緩過來的新月,將事情想了一遍后,問容映“你說他們是梁人,現在梁人在我的莊子上被打傷,還斷了一只手,要,怎么辦?”
容映倒也坦然“自然實話實說,他們搶劫與你,本王恰巧經過,替你解了圍。人是我打傷的,手也是我砍得,與你沒有任何關系。”
“不可”新月立刻開口反駁道“我拒絕了江將軍的相送,卻在回去的路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江家甚至是太后都會關注這件事情,若是被他們知道我們二人扯上了關系,定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
“什么叫與我扯上關系?與我扯上關系怎么了?”
“與你扯上關系,總是沒什么好事。”新月看著自己身上的灰塵,和火星落下來在自己衣服上燒的洞,氣不打一出來的說。
容映聽了以后,點點頭“那你就自己處理吧。”
說著,容映轉身上馬,準備離開。
卻被新月拉住了馬韁,抬著頭問道“你去哪里?”
“自然是從哪里來的,回哪里去。”容映沒好氣的說道。
“你胳膊受傷了。”新月指著容映的左臂“流血了。”
容映側目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剛才沒有注意,應該是被路邊的樹枝刮了一下,讓他想到新月剛才的話,還是堵著氣要走,卻依然被她拉住“城門都關了,這一路也沒有投宿的地方,反正不能去北營中休息吧,跟我進來吧。”
說著,新月不管他答不答應,轉身走進了院子,救命之恩,新月實在對容映說不出口感謝的話,收留他住一晚,還是可以的。
新月進到院子里,王嬤嬤和幾個小丫頭得到了消息跑了來,見新月渾身狼狽,而顰兒和翡兒精神也蔫蔫的,后面還跟這個八尺高的男子,可是把她嚇壞了,趕緊拉著新月從上到小的看了一遍,見她身上并沒有傷痕,才放下心來問“這是怎么了?怎么又是晉王殿下將您送回來啊。”
新月聽王嬤嬤這么說,忍不住的嘲笑道“你還覺得你無辜,我身邊的嬤嬤都覺得你送我回來準沒有好事。”
容映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因為縱馬和打斗,容映身上的衣服也沒比新月身上的好哪去,新月看到他胳膊上的傷,對王嬤嬤說“嬤嬤,把外院的廂房打掃出來,燒上火爐,再把我之前給容旭做的那件寢衣拿出來。”
“姑娘,您這是要晉王殿下留宿?”王嬤嬤不可置信的說道。
新月點頭“一晚上而已,而且就算是有人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啊,去吧。”
“是”王嬤嬤一步三回頭的看著站在院中的新月和晉王,走到二門處,轉過身去。
新月上下打量著容映,容映被她看的有些發毛的問“本王可有什么不妥嗎?”
“雖是宗親兄弟,但你和容旭的身量還是差不多的,想來那寢衣你也能穿。”
“本王并沒有穿別人穿過的衣服的癖好,不是,我什么時候說要留宿…”
容映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新月“要進去喝杯茶嗎?廂房要收拾出來,需要費些時間。”
“好吧,本王一路過來,還真是有些口渴。”說著,容映抬步甚是配合的跟新月進到了屋中。
此處和容映上次闖進來的地方完全不同。前面有專門待客的地方,這屋子,左邊是書房,右邊是臥間和浴室,容映站在茶桌邊,都可以從半掩著的屏風處,看到新月的拔步床,和東窗下,新月常靠在上面的軟塌。處處景景,都是新月按照自己喜好布置的,散發著她的氣息和優雅。
新月給身邊的沫兒使了個眼色,沫兒關上了右側的屏門,這才隔絕了容映的目光。
容映抬步,坐在了新月的一側,見她吩咐道“已經入夜了,倒兩杯蒲公英茶來吧,喝了好助眠。”
“是,姑娘,王嬤嬤燉了地梨排骨湯,您可要用一些?”
“我正好餓了,端一碗…”
容映有些尷尬的皺了皺眉,眼中原本散去的霧氣,好似這會又彌漫了上來,新月聽了他肚子咕嚕的聲音,對沫兒說“讓廚房做幾道菜來,炒的清淡鮮美一些,再熱壺酒來。”
“是”說著,沫兒就走了出去,片刻,翠兒端著茶進來的時候,見新月正在別過臉去,偷偷的笑著,而一邊的晉王殿下,卻面露紅云,咳嗽了一聲“有你這么對客人的嗎?”
新月伸手,翠兒上好茶出去后,才開口說道“堂堂一王爺,竟然能,餓的肚子都咕咕叫,幸好是在我面前,不然你的威嚴何在。”
容映歪頭,因為他發現,此時與他說話的新月,心情好像很不錯,對著自己的時候,也難得的不緊張,不防御,這根本就不是以往的她,是不是剛才驚嚇過度,傷了腦子?
新月端起杯子,她有些口渴,只覺茶盞中的熱氣上涌,新月聞著杯中,濃郁的蒲公英草的香味,對容映說“喝些吧,可以緩解緊張。”
“你沒事嗎?”容映真覺得新月是嚇壞了腦子。
新月搖搖頭“我自然不會有事,畢竟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了。在晉王殿下手底下,也鍛煉過一次了。只是這次得晉王殿下所救,咱們,就扯平了。”
容映見她果然不像是有事的樣子,眉眼彎彎,帶著笑容。
“剛才的事,沒嚇到你嗎?”容映問。
“容映,我且問你”新月突然叫道容映的名字,容映皺眉“大膽。”
“我且問你,今日那個人,是不是梁渭?”新月收斂了笑容,正色的看向了容映。
容映思量片刻點點頭“是,只是他為什么會來…”
“既然來了,你就殺了他。跟他殺了太子哥哥一樣。”
“你在馬具店里失態,就是因為這個?要為太子報仇?”容映原本舒展的眉頭,此時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我何德何能,但是你可以啊。”新月放下手里的杯子。
容映皺眉,好似不太習慣突然變了臉的新月,剛才笑意舒展,渾身輕松的人,好似是另外一個徐新月。
只聽新月接著說道“你若是做不到,我想,江揚應該是有辦法的,但是他應該會留著梁渭吧,留著他開口,至于他開口說了什么,晉王殿下就不擔心嗎?”
“江揚?我聽說你們二人最近的關系發展的是突飛猛進,那位莊老夫人也是帶著你各處走動,儼然把你當做二兒媳婦看待,你不是說,不會嫁給江揚?”
“我也不想的,而且我們現在也不是說這個問題,我們再說梁渭,那該死的梁國太子的事。”說著,新月情緒大動,揮手摔碎了放在一邊的茶杯。
“你不想?依照你的性子,你不想的事情,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奈你何。你分明是想的,還對著他笑的那么開心,他對他的亡妻,至今都一往情深,心里根本就沒有你”容映吼完,發現新月手指蜷縮著,而外露在外面的皮膚,肉眼可見的紅腫了起來。
容映立時心軟“你的手…”
“沒事”說著,新月快速的呼吸了幾下,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我不想你和他,再有任何的瓜葛。我對昭哥哥的死,也袖手旁觀了,對你,也沒有辦法起恨意,但是梁渭,我要你殺了他,若你不能,如果我能,那我也要殺了他。”說著,新月垂著頭,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你怎么殺?是闖進他的客棧里?還是他在梁國的東宮里?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就住在西市外的白云客棧中,你可有想過,他死在大聖的下場。梁國可不是你熟悉的大聖。那個病歪歪的梁帝是沒有實權的,而梁國的宗室,才是梁國的實際統治者。而這些宗室當做眼珠子一樣在寶貝的梁渭,死在了梁國,他們必傾盡全國之力,錦城剛剛打過仗,你那昭哥哥的血還沒有干,如若舉國來犯,錦城立馬就會被咬掉,錦城一丟,燕州必失,燕州沒了,并州和東都,半闕的大聖國土,都保不住。到時候淮州,就是金陵唯一的屏障了。你說,他們都打到了淮州,難道,就不來金陵看看嗎?你的那太后外祖母,經得起折騰的遷都嗎?”容映說完,笑了笑“女流之輩,目光短…”
容映覺得眼前一疼,原來新月抄起一邊的茶托,砸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閉嘴”
“好,我閉嘴”容映點頭,他覺得胸口冒著一團火,但是這火不是因為新月,而是因為他剛才說的這些,他在怨懟自己的無能,是啊,他懼怕梁國的大舉進犯,也明白新月為什么拿起茶托砸自己,那句沒能脫口而出的“窩囊廢”已經在他的耳邊響起了。
“你說的沒錯,你說的沒錯”新月雙手捂著臉,她確實,沖動了,這樣有失考慮的話,自己都說的出口,新月不由得在心里問自己是怎么了。
“是我,無用。但是新月,我現在殺不了他,可是五年,只需五年,我就不會怕他。”
新月何嘗不知他五年后,確實是做到了,自己夢里都夢見了,新月問“既然,你如此的野心勃勃,不好控制,那梁渭,為什么還要找你合謀,還是昭哥哥。”
“因為他,嫉妒。嫉妒容昭這個四國都贊一聲華貴無極的第一太子殿下。而且他自覺的握著我害死了容昭的把柄,就可以要挾與我…”
“你又豈止是能被要挾的人。”說著,新月咬了咬嘴唇感覺疼痛后,徹底冷靜了下來“你的茶快涼了,還是趁熱喝吧。”
“你的手…”容映還在擔心,卻見新月把手越藏越往里。
新月看向門口,端著飯菜進來的顰兒救了她,只讓她松了一口氣“不是餓了,用,用飯吧。”
容映見她一幅難受的樣子,忍不住的譏道“你現在還吃得下飯?”
“你說五年,好,那就五年。”說著,新月拿起筷子,遞給了容映。
容映不了解新月,正是因為這種不了解,所以他總是想要看著她。想要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她要什么。這種思墜不安的情緒,讓他覺得自己也變得莫名其妙起來,伸手接過了新月手里的筷子。
餐桌上放著廚房趕制出來的飯食,多以炒制的菜為主,易熟,味道也好。
新月見他拿起了筷子,她自己也拿起筷子,夾起了一片筍片,放在了自己手邊的飯上,走了整整一下午的路,新月還真是有些餓了,這道冬筍炒肉片,汁水鮮美,冬筍浸透了滋味,放在熱熱的米飯上,甚是下飯。
容映見她喜歡,自己也想嘗嘗,只見她筷子一轉,夾了另一道香菇菜心在自己的碗中,容映也想嘗嘗。
餐桌上的六菜一湯,新月好像都很喜歡吃,倒是容映,一口都沒有吃。
新月皺眉問“你不吃嗎?”
“我不覺得你這會還吃得下飯,你的手上都燙的起了水泡。”容映放下了筷子,看著新月的手。
新月頓了頓,道“吃過飯以后,我們一起上藥。”
“我們?”容映拿起了筷子,夾起了一片筍片。
新月揮了揮自己的手“不然還是翡兒啊。”
此時,翡兒端著地梨排骨湯進來,懵然的問“怎么了,姑娘?”
“沒事,晉王殿下沒什么胃口,讓她嘗嘗王嬤嬤的手藝。”
“是”說著,翡兒為容映盛了一碗湯。
正吃著飯,翠兒自內室出來,手里端著一只白凈的瓷瓶,上面放著的是已經有些凋零的紅梅,她拿著是要去丟掉,卻被新月叫住了“上頭的花,不是還沒落完嗎?”
容映轉身去看,那瓶子里的花,正是新月說的“雪映”,那個是自己的梅花。
“是”說著,翠兒又原樣端了回去。
“你喜歡這花?”容映問。
新月點頭“都說白梅綠蕊,這紅梅黃蕊才是冬日里,最應看的話,映雪之物,自然是光亮如新。”
容映沒有說話,只是覺得自己好似來了口味,他今日攏共也沒吃幾口飯,倒是在江家的宴會上,被灌了一肚子的酒,這會也早就隨著酒精,揮發干凈了。
地梨排骨湯中,是燉了久了,但依然不是脆韌口感的地梨,在配上一口彈牙的排骨,口感甚是清奇,味道甚是出彩。
“姑娘,侍衛們回來了。”
“讓王大進來回話。”話音剛落,王大鞠著身子走了進來,躬身行禮道“姑娘,王爺。”
“大夫怎么說?”新月問。
“后面兩個毛賊被用劍挑破了衣物和腹部,倒也并不是太深的口子,止血后性命已無大礙,為首的那人,手是已經廢了,此時血已經止住了,但人還為清醒,現派了大夫候著,院中的侍衛守著,姑娘放心即可。”
“明日一早不必來回我就去報官,若官府問起來,就說我再回府的路上,遇到了這三人打劫追趕,后被我隨行的侍衛打傷,讓他們看著辦。”新月不打算把容映牽扯進來,反正天也黑,那些人自然不會太看得清是誰傷了他們。
“是”王大回答。
容映問“查清楚身份了嗎?”
“查清楚了,三人身上皆是梁國人,身上有文書。為首之人為梁國的皮貨商人,另外兩個是其侍從。此人常年經營皮貨生意,家底頗豐,來咱們大聖做買賣也有十幾年的時間了。不知為何會突然搶劫姑娘您。”
容映聽了皺了皺眉,不意外果然受到了新月的瞪眼,然后無奈的說“我反正不能眼睜睜的看你買爛的皮子吧。”
“都怪你”新月咬牙切齒的說完,又把頭轉向王大“今日我在西市,曾在他們的鋪面上挑選過毛皮,可誰知他們賣給我的是次貨,江揚將軍覺得讓他們在這里繼續騙人不好,就通知了西市的鋪位管代,收了他們的鋪子,趕走了他們。”
“這還不是怪江揚。斷人財路,才會被殺人滅口啊。”容映找到了為自己開拓的理由,自然不肯認下自己的過錯。
新月垂氣“你…”
“別你,你,你的,我有名字,有話就說。”容映很不喜歡新月這樣無話可說的樣子,絲毫不管新月是不是被氣得說出來話。
“明日…”新月轉移了話頭,不然真的會被容映氣死“明日,你就跟官府如實稟告,說他們是因為對我懷恨在心,才動了殺念的,知道了嗎?”
“是”王大得了吩咐,見新月的臉通紅,仔細的問“可要為姑娘找大夫來看看,你的臉和手上都紅。”
新月搖頭“不必你掛心,我有事麻煩身邊的丫頭就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王大得了令,轉身走了出去。
容映從旁看著,又看了看新月的臉“你也沒有美到能讓看到你臉的人,就喜歡上你的地步啊。”
“你說什么胡話呢?”新月順手為容映斟了酒,可是他并沒有飲酒。
“那個莊頭還是管家,就不要讓他在你近院中伺候了。”容映說完,跟新月一樣,拿起了筷子,繼續用飯。
王大的事,新月怎么能沒看出來,只是她除了保持距離外,并不是很在意,畢竟她也不信王大會有這樣的膽子。
如此,二人無話,開始繼續吃完這頓莫名其妙而起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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