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一驚鵲

第一章 征兵

熙來攘往的都城之外,往南數千里,越過幾座山丘,跨過幾條長河,有一座不起眼的村落,名曰毓秀村莊。

這里風調雨順,土壤肥沃。

村里的人們基本能做到自給自足,供給宋國賦稅之后,年后尚有余存,幾百年來皆是如此。

只是,繼盛漣王朝的第十四代君王——周閔王上位之后,閔王奢靡無度,賦稅加重,勞役繁苦。各路諸侯國紛紛加重國內的賦稅,以供朝廷所需,百姓自此民不聊生。

此后,大大小小的起義紛紛響應,戰火不斷,朝廷局勢動蕩不安。

幾年的戰火連綿,兵馬一度缺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征兵圣令普告天下,宋國征兵告示正在前往毓秀村莊的路上。

“驚鵲!”

欒漢武正在門前做農活,就看到躡手躡腳想偷溜進門的欒驚鵲。

欒驚鵲一驚。

“是”

她訕訕抬回腳步,等待家父下一刻的呵責。

“你這個死丫頭!”

欒漢武破口大罵,指著欒驚鵲的鼻頭,就差要用手里的鋤頭揮過去。

“上面那個徐大娘今早跟我說你又去把人家兒子打暈了,你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比男人還要兇,你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大了還嫁不出去嗎?!”

欒驚鵲縮成一團,語氣柔軟,“女兒知錯”

“知錯,知錯,你天天都知錯了,結果呢?你有真正改過嗎?”

看樣子欒漢武并不相信驚鵲的話。

“女兒這次真的知錯了,”欒驚鵲誠惶誠恐。

“你可拉倒吧你!”欒漢武嗤之以鼻,“你把桌上的桂花糕送給徐大娘賠禮道歉去。”

“啊?”

“啊什么啊?快去!”

“爹我不想”

“馬上去!”欒漢武一副沒得商量的面孔。

“是,”欒驚鵲不敢忤逆家父的意思,走進了家門。

驚鵲進去之后,欒漢武繼續做著農活。

突然間,村長神色不安地跑到了田地,著急喊了一聲,“老漢……”

“欸——”欒漢武遠處應了聲。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手中的鋤頭停頓片刻,瞇著雙眼望著村長,滿臉疑惑。

頭頂上是熾熱的日光。

村長忙上去拉了欒漢武的手,大口大口地喘了幾口氣,硬是說不出一個字,欒漢武見此,慢悠悠地勸道:

“慢點兒,不急。”

村長理順好氣息之后,心急如焚地說:“官……官爺來了,現在就在村頭呢!快……快過去吧,就差你們家了!”

聽完村長的話,欒漢武吃驚半晌,這才扔了手中的鋤頭,驚慌失措之余跟著村長跑了去。

“……父親?”

欒漢武跟著村長跑了不久,其女欒驚鵲目送父親的離去,滿腹疑團。

這一切給她的第六感是,不會是發生了什么好事情。

“村長,”欒漢武叫了一聲,邊跑邊問道:“官爺此次過來,會是什么事呢?”

“還能有什么事?不是來討債就是來討人的!”村長氣喘吁吁地說著,盡是唉聲嘆氣之語。

兩人跑到村頭,只見十幾個士兵立在中央,周圍圍觀者青壯年男子較多,其中夾雜著幾個老婦人,她們都是陪著孩子一同前來。

“都到齊了?”帶頭的士兵問話村長,臉色暗沉。

“齊了,全齊了…”村長心戰膽栗,哈腰答道。

“很好,”帶頭的士兵轉而站在了大石塊之上,集中了所有人的焦點,在村民們的猜測之下,他聲如洪鐘地說出此番前來的目的:

“我朝四海波靜數百年,然賊人禍亂,引得朝局動蕩不安;

宋國亦是戰火紛飛,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此時迎來危難時刻,生死存亡全靠諸位鄉親能否大力應急;

現傳宋鑲公口諭,每村各家各戶都得至少出一名男丁前去參軍,無一例外,違令者當即斬死。”

帶頭的士兵講到這里,底下皆是唏噓不已,聲色驟變。帶頭士兵咽了口水,繼續念道:

“毓秀村提名者如下:欒宏胡一家,欒宏胡。欒魏青一家,欒智勇……”

提名男子聽到自個的名字,底下是悲喜交加。喜者愿一舉成名,往后余生有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悲者只嘆戰火無情,前途未卜。

“……欒振海一家,欒文山。”

欒文山聽到自個名字,惶惶不安,緊張地抱住了身邊的老婦人,尖叫一句:“娘,我不去!!”

老婦人只輕輕拍打他的后背,潸然淚下。除了肝腸寸斷,卻無法說出什么安慰欒文山的話。

她心知她的這個大兒子素來膽小怕事,打戰打得血肉模糊的場景,豈能是欒文山所能承受的?

“兒…”

老婦人抽抽噎噎,輕拍著他的后背。

“娘!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嗚嗚……”

欒文山急著叫出聲,涕泗流連,比尋常人家的反應更為激烈。此舉引得帶頭士兵停下了手中的文書,帶頭的士兵反問道:

“不想去?”

“官……官爺,”欒文山跑過去抱住了帶頭士兵的雙腳,一把淚臟了他的褲腳,“求求你了,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

聽到欒文山的泣訴,底下村民議論紛紛。

“我也不想去…”

“我更不想去!”

看到底下沸騰不止的局面,帶頭的士兵不慌不忙地拔起腰間的長劍。

在欒文山那雙淚眼汪汪的眼睛逐漸睽睽、逐漸驚恐萬分之時,士兵一劍由后背刺穿欒文山的心房,直至心跳驟然停止。

事后,帶頭士兵處之泰然說道:“抗命者,當即處死!”

字句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欒文山一雙滲人的眼睛死死盯著帶頭士兵的褲腳,死不瞑目。

看見帶頭士兵的雙手沾滿了欒文山的鮮血,村民們鴉雀無聲。此時尚能在村民身上流淌的,只有恐懼的血液。

唯有一名老婦人踉踉蹌蹌跑到欒文山的身邊,跪了下去,悲痛欲絕,老婦人哭得滿臉淚花。

“各家各戶都得出一名男丁……”士兵看向嚎啕大哭的老婦人,深情漠然,“你們家,可還有男丁?”

“……嗚嗚……沒了,全沒了……嗚嗚……”

老婦人抬起頭望向士兵,一雙通紅血色的眼睛里,除了哀痛之外,更多的是壓抑不住的仇恨。

“帶路,去查!”士兵抓起了身邊的村長,催促他帶路去欒文山的家。

村長左右為難,前后維谷,“呃”了幾聲,始終猶豫不決。

“官……官爺!!”老婦人倉促間跑去抱住士兵的雙腿,淚如雨下說道:

“求……求求您了……我郎君前些年逝世,現在家里只剩一位小兒了,尚未滿十六周歲,我求求您了……千……千萬別…”

“滾開!”沒等老婦人哭訴完,士兵一腳踹開了老婦人。

沿著滑坡,老婦人滾了幾下,身心力竭之際暈厥過去,旁邊幾位鄉親急忙圍過去查看情況,家父是大夫的欒弓宇趕忙上前搶救。

“給老子帶路!”帶頭士兵粗暴地推了推村長,村長只能唯唯諾諾地答應著,逼之無奈去領了路。

帶頭士兵將手中的文書傳遞給另一位身形微胖的士兵,說道:“你繼續念。”

“是。”接過文書,微胖士兵繼續念著名字,聲音響遏行云。

將手中的文書念完之后,帶頭士兵也已經將欒振海一家的小兒子抓了過來,幾名士兵緊接著將告示貼在墻壁之上。

村民們面面相覷,無一人再敢提出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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