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有毒

006 少年

既然要出門,我就趁著還有不少空閑時間,趕忙讓白歌給我挽了一個飛仙髻,換了一身嶄新的煙粉色錦繡外衫,又連聲催白歌換衣服。

白歌笑嘆道:“姑娘別急呀,香橋祭會一般要等天黑了才開始,去早了也沒意思不是?”

我趴在妝臺上,托著腦袋問:“香橋祭會真的像志銳說得這么熱鬧嗎?一般都有些什么玩意兒?”

白歌動作一頓,神色擔心問:“姑娘又不記得了?”

我抿嘴點了點頭,裝可憐道:“很多事情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白歌輕嘆一聲,“香橋祭會最主要的還是搭香橋,就是用各種粗長的裹頭香搭成的長四五米、寬約半米的橋梁,裝上欄桿,于欄桿上扎上五色線制成的花裝飾,入夜后,人們祭祀雙星、乞求福祥,然后將香橋焚化,象征著雙星已走過香橋,歡喜地相會。”

我又問:“除了這個就沒別的了?”

白歌笑道:“自然還會有一些別的游戲,反正奴婢也說不清楚,姑娘去了就知道。”

很快,白歌也換好了衣服,又拿了兩件披風隨我走到府門前,志銳一身藍色錦袍,腰間綁著一根白色蛛紋金縷帶,站在那里英姿勃勃,終于和他碰了頭,一道出了府。

我們并肩而行,白歌和一個小廝跟在身后。

我問:“怎么就你一個人,志均和志锜呢?”

志銳輕笑道:“他們兩個向來對這種祭會不感興趣,古板得很。”

我晃一晃腦袋,“那可不見得,人不可貌相。”

志銳瞟了我一眼道:“旁人我還不敢說什么,但就志均和志锜的性子實在是了如指掌。”

我道:“好歹也是一塊兒長大的,平日里發現的許多新奇玩意兒他們不是一樣照收?何來古板一說?”

志銳道:“那是因為那些新奇玩意兒要么是真的有趣兒,要么是真的好用,否則你當他們為什么,”他輕輕撇嘴一笑,又嘆聲道,“況且,性子古板是一回事,心胸能否容納海川又是另一回事,二者絕不能混為一談。”

走了會子,志銳領我到了一坐酒樓,說道:“時間還早,夜里寒氣重,我先帶你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小二顯然以前見過志銳,忙給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安排我們坐下,“以往爺都是和兩位爺一道過來小酌,今兒怎得反而帶了位標志的美人兒,不知是京城哪家小姐?”

志銳的目光掃過我面上,側頭笑答道:“別瞎說,這是我家五姑娘。”

小二忙打了個千兒,陪笑道:“原是小的眼拙了,沒認出來,望五姑娘別見怪!”

我抿著嘴笑一下,“沒什么的,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平日里都是待在家里也不常出來,這酒樓更是沒來過,你不認得也是有的。”

小二聽了我的話暗自斜瞄了志銳一眼,臉上浮出一絲淡淡的異色。

志銳眉梢輕顫了顫,盯住我笑了笑:“我這五妹妹……”話才起了個頭,就扭過臉去對小二繼續解釋說,“前些日子不巧從高樹上摔了下來震到了頭,如今還沒完全恢復呢!”

小二隨即明白,“小的說呢,”又轉眸過來,笑看著我道,“五姑娘怎會沒來過,當時還鬧了好大的事故,雖算起來也過了幾年,但忖度著姑娘怎么也不該忘的。”

我深吸一口氣,反應過來,一拍腦袋,“都怪那顆樹,我要沒摔那一跤,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不記事。”

志銳見小二還站在原地不動,只催促道:“還不快去上酒菜來,等會兒咱們還要去香橋祭會呢!”

小二道:“是是是,小的糊涂了,酒菜馬上來,待會做戲的就從底下過,二位坐在這里看,既清楚又不會被三教九流腌臜。”說完,小二就堆著笑下去了。

天色慢慢黑下來,繁多燈火散出的璀璨色彩,遠遠的點綴著天際,一望無盡,像是連接了天河,與星星一同墜落入凡間。高處的吊籠靠著閣樓瓦礫發出黃蒙蒙地光亮,仿佛是一輪圓滿清月懸掛在空中。沿街舉辦的芳宴玩樂慶祝活動,多不勝數,攤位綿延無盡頭,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一眾女子在精致妝容的襯托下都顯得格外光鮮艷麗,玩樂時的美好笑靨全部都映照在九枝的火光下。

我頗覺新鮮的不停向下觀望,自言自語道:“古代人的活動雖沒有電子轟趴,卻也別有另一番風味。”

志銳抽出筷子敲了一下我的頭,“你怎么好奇得像第一次來似的?”

我回過神來,嘆道:“可不是么,這些日子以來,身子又沒有大好,人只能日日在家里悶著,簡直像坐牢一樣,我都快忘記外面是什么樣了。”

志銳滿上了小二剛拿過來的酒,“誰讓你自己不安生的,況且前些日子奶奶也是念著你和子玉快要進宮了才想先收收你的性子。”

一說到進宮,我就頭疼,一努嘴,嘟囔道:“我才不想進宮呢!”

志銳狠瞪著我,低訓道:“別瞎說。”

我舔了舔嘴唇,沒再吭聲。場面有些靜,忽聽到哪里有一個聲音唱道:

“終古高云簇此城,秋風吹散馬蹄聲。

河流大野猶嫌束,山入潼關不解平。”

詩句豪邁奔放,將寫景與言情巧妙結合,既含蓄又不失生動。仿佛能看到一位英氣勃發的少年郎,正騎馬登上半山間的潼關古道,傍山監河,乘興前進,任清脆的馬蹄聲被獵獵西風吹散、吹遠,終飛入滾滾的云濤里。

我不禁抿嘴一笑,大概從古至今,這巍峨的雄關就被白云團團簇擁著,一直不曾解圍吧?

好奇一回頭,見竟真是一個少年郎坐在我身后自飲自吟,他身姿偏瘦,穿著一襲繡綠紋的紫色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乳白色對襟襖背子,一面用筷子敲擊著杯碟,一面喝酒吟詩,氣定神閑的樣子,很是瀟灑。

我朝志銳使了個眼色,小聲問道:“你聽到沒有?”

志銳點了點頭,朝我招了招手,我忙弓起身子附耳過去,聽他道:“這人有點意思。”

我向后稍指一指,道:“何不去結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