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手一攤,“前兒老佛爺在端午節宴上提了娘娘,奴才前來探望一番,合情合理,不像某些人明知道人家不歡迎自個兒還偏要擠進來討好,還偏送洛神花,華而不實,中看不中用,手里有銀子卻不用在正途上頭。”
榮壽公主氣得站了起來,“你胡說!”轉身又問瑜妃:“娘娘,你不歡迎我嗎?我送的洛神真的華而不實嗎?”
瑜妃笑說:“哪里的話。”
榮壽公主朝我一昂頭,“娘娘分明是不歡迎你!”
瑜妃忙拽過榮壽公主,一蹙眉道:“大公主,”隨即又拉過我的手來,“不管是大公主還是珍嬪,本宮啊,都歡迎。”
我和榮壽公主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即都不樂意地翻過眼去。
過了一會兒,瑜妃又笑道:“本宮年紀大了,到底也用不了你們帶來的這些東西,都帶回去自個兒用吧!”
我忙道:“不行,”向瑜妃道,“娘娘咳疾久久不愈終歸不是辦法,若是奴才能有自由之身必定出宮為娘娘尋得良藥醫治,只可惜身不由己,這次老佛爺賞了枇杷膏,正適合娘娘用,娘娘為了保全自身,千萬不可再行推脫了,況且老佛爺心里其實也一直記掛娘娘病癥,即便知曉奴才所為,也不會怪罪的,”說著,我又輕輕一嘆,“若是枇杷膏能和西藥并用定會事半功倍,只是可惜……”還未說完,我便搖了搖頭。
榮壽公主問:“可惜什么?”
我嘆道:“可惜宮中太醫院根本就不會有西藥。”
瑜妃道:“沒有就算了,本宮這把老骨頭到底也散不了架的。”
榮壽公主忙道:“那怎么行,”又對著我問,“你當真能曉得怎么治?”
我笑,“我雖不很懂醫理,但有些西醫常識我也知道。”
榮壽公主點頭道:“正是了,我既能廢九牛二虎之禮在外頭找到洛神來送給娘娘喜歡,也必能在外頭找到可治娘娘病癥的西藥。”
瑜妃又推脫說了兩句,我和榮壽公主的視線雙雙看向丁香,丁香無法,便也上來勸:“娘娘,想來沒什么的,也不必太過小心了,若非今兒不依著,恐誤了大公主和珍小主的一片心。”
瑜妃無奈嘆了口氣,見拗不過我和榮壽公主,也只好順著我們的意思,又坐了一會兒,聽了瑜妃絮叨不止,卻也有趣兒,過了正午,丁香提醒瑜妃要午睡一晌,話入了我和榮壽公主的耳,便也都覺得不好再打擾瑜妃休息。于是,一行人并肩出了來,儲秀宮外金燦燦的陽光傾瀉下來,注進水池碧波,使單調而平靜的水面變得閃耀起來,一時走到欽安殿前,正是合歡花爭相開放的季節,滿樹綠葉紅花,翠碧搖曳,有似含羞的少女綻開的紅唇,又如靦腆少女羞出之紅暈,似幻影輕紗,如仕女纖指,幽幽飄散著淡淡的香氣,一夕天地間籠罩著一層緋紅的煙霞。
榮壽公主雙頰盈滿恬美的微笑,輕輕開口道:“多謝你。”
我倒被弄得不知所措起來,反問:“謝我什么?”
榮壽公主側過頭來,發鬢間一雙鎏金累絲五彩琉璃轉珠步搖垂在耳邊的碎碎明珠曳曳晃動,“我入宮多次,和瑜妃娘娘私交甚好,也著實為娘娘咳疾心憂不已,你曉得怎么治又愿意幫助娘娘治,我當然要謝你。”
我嘆出一口氣來,“大公主大可不必先急著謝我,宮中太醫乃天下名醫,宮中太醫院珍貴藥材也應有盡有,多年來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病癥,我不能肯定自己一定能幫娘娘治好,若我之法無用,那今兒大公主的謝豈不白費?”
榮壽公主頷首低笑,“不管治得好治不好,就憑你對娘娘的一片心意,也能受得我今日的一謝,若他日娘娘果真痊愈,我必然再謝。”說完,她抬手拍了拍我的肩。
我笑著搖一搖頭,“那大公主的再謝我可要先定下了,在廣州,治病救人早已流行西醫,西醫治療見效極快,不似中醫調理需要時日,我雖不能十分肯定娘娘病癥可否痊愈,卻也有七八分把握。”
榮壽公主腳步一頓,拉住我問:“當真?”
我含笑點頭。
榮壽公主一蹙眉,“西醫果真這么神奇?”
我笑,“西醫是西洋人帶入關的療法,奴才之前在廣州時也有所涉獵,不過也是有針對性的,而娘娘這種咳疾用西醫來治療最是有療效,只可惜奴才一入宮門便再不得出宮去見人,若非如此,奴才早就去廣州替娘娘尋得西藥了,”又輕輕一嘆,“分明是可以一夕之間治好的病癥,娘娘卻生生忍受了這么多年不必要的折磨。”
榮壽公主面色還是有些懷疑。
我問:“你不信?”
榮壽公主言語吞吐:“不是不信……而是存有擔憂……有點不敢信……畢竟這么多年了娘娘她身子……”
我掙目道:“有什么不敢擔憂的,我還能害娘娘不成,你要實在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問啊!”
榮壽公主笑道:“何需本公主自己去問,”想了想,又道,“差個人跑一趟廣州不就知道了。”
我“切”了一聲。
榮壽公主拽住我,“你別生氣嘛!我又不是沖你!”
我目光逡巡了她片刻,深吸一口氣,擺一擺手,“算了,不愿跟你計較,”過了一會兒,又猶豫道,“可是老佛爺那邊……”
榮壽公主輕笑道:“老佛爺那兒,你就放一百個心,我太了解老佛爺秉性,自有法子,不會有事的,”說著,她側目看了我一眼,“原來你怕老佛爺。”
我斜了她一眼,“你也太小看我了。”
又走了半晌,她忽然一臉好奇地看著我,“聽說珍嬪是現在最得皇上和老佛爺寵愛的妃子,你大可青云直上,何必行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我反問:“大公主呢?大公主不也是一樣是老佛爺最寵愛的固倫公主,又為什么還要對瑜妃娘娘這樣好?”
她笑,“因為瑜妃娘娘是這宮中難得的明理之人,”靜了一會兒,才又道,“我當年第一次入宮時,宮中人都奚落于我,就在我最難過,最無助,最彷徨的時候是瑜妃娘娘陪著我走了過來,這份情我自然記在心里不能忘的,”說著,她反問我,“你呢?”
我笑,“可能……是投緣吧,”瞧了榮壽公主一眼,一面朝前走著,一面又道,“自從我入宮后總不適應宮中生活,還有這宮里的人,只有瑜妃娘娘是我打從心里覺得真實的人,”笑了笑,試探問,“不知公主可知有關螞蟻的事?”
榮壽公主搖頭,“螞蟻?并不知,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氣,輕笑道:“沒什么,說起來我和瑜妃娘娘相識還是因為螞蟻呢!”
榮壽公主不解,“什么螞蟻?”
我笑,“那是很久之前的傳聞,大公主只需稍加打聽一下便能知道緣由,簡而言之,就是我在儲秀宮門前遇到了螞蟻,十分驚詫,然后娘娘就出來解釋。”
榮壽公主“哦”了一聲,含笑道:“所以你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我點頭,輕聲說:“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