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有毒

092 消息

他緩緩抬臉看我,“你怎么來了?”

我見他面色昏沉煽紅,心里倏而擔心,連忙上去問他:“皇上身子不適嗎?”說著,手背就貼上了他額際,觸碰到皮膚的那一瞬間,我大驚,他正燒得滾燙,正要叫人,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隨即道:“不必了。”

他的手也很燙,我回身看他,不解問:“皇上病了,何不宣太醫?”

他凝望著我說:“昨晚朕歇在昭仁殿是你陪著的,若讓老佛爺知道,必然是要為難你的。”

我瞪著他說:“為難就為難,皇上燒得這樣燙,必然是要召太醫來看的!”

他虛弱地看著我笑,“朕的身子朕自個兒知道,朕真的沒事。”

我焦急,“皇上怎么會知道?!”轉念一想,在上次子玉的事中仿佛能看出載湉懂些醫術,只得緩一口氣,俯身下去用嘴唇貼在他額頭上,古代沒有溫度計,只能用這個方法來大約估計體溫究竟高到了個什么程度,記得在現代時我媽就總是用這個方法來幫我頻繁地測量溫度,依著載湉這個熱度體溫燒得沒有四十攝氏度也得有三十九攝氏度,我的唇離開他額頭,片刻,我雙手捧著他的臉頰問,“皇上可多喝熱水了?”

他點頭,抬手握住我的手腕,“朕真的沒事,”可言語間卻有些細微的哆嗦,他緊接著眉心一蹙,問我道,“你突然來乾清宮做什么?”

我見他這副病容,心中實在有些不忍告訴他醇親王病重的消息,一時有些猶豫起來,可我哪里能瞞得過他,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躊躇心思,容色輕輕一斂,小聲問:“可是志銳的消息入宮了?”

我盯著他點頭。

他又問:“怎么?消息不好么?”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一橫,還是決定告訴他,嘆息著從袖子里掏出紙條來,他望著我從手里接過,展開來認真看了,在看到最后時,手腕顯見的有些顫抖,良久不言,我握過他的手:“皇上。”算算日子,醇親王的死期也就是這兩日間,我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他,我實在不會也不想說謊騙他。

他難過,我比他更難過。

就這樣安靜過了半晌,載湉緩緩放下那張紙條,深吸一口氣,“朕要去一趟和碩醇親王府。”說著就起了身來。

我眉心一蹙,忙抓住他的衣袖道:“皇上!皇上不能去!”

載湉回身輕笑著睨我一眼,“你以為朕去和碩醇親王府是要做什么?”

我不解,只是看著他。

他道:“鄧世昌愛妻與載灃側福晉鄧佳氏關系極佳。”

聽他說著,我緩緩松開手來,“皇上是想要通過載灃貝子側福晉來拉攏鄧世昌?”

載湉道:“朕打聽過,鄧世昌與之愛妻伉儷情深,朕這里道理一說,夜里安眠時枕邊風再一吹,事情不怕不成。”

我蹙眉道:“可是這樣一來牽扯進來的人甚多,皇上就不怕有人不小心泄露了只言片語?”又道:“何況皇上出宮去醇親王府實在逃不過老佛爺的眼線。”

載湉道:“載灃是朕的親弟弟,自然不會有錯,至于他那個側福晉朕還真有些拿不準。”

我想了想,道:“皇上稍安,不如就讓奴才來試試看可好?”

載湉目光炯然,“你?”

我點頭,“怎么?皇上不信奴才?”

載湉的手在我手臂上游移著,含著淺淺的笑說:“怎會。”又道:“不過,珍兒久居深宮,又如何能見到側福晉?”

我淡淡一笑,“皇上盡管放心就是,此事倒也不急,只等著便是,珍兒必定讓皇上得償所愿。”

載湉點了點頭,看著我輕笑。

見他坐回座上,感覺十分疲憊的樣子,我轉身從架子上拿過一件外袍給載湉披上,又斟了一杯熱水過來,半跪在他身前,抓住他的手小聲勸說:“皇上,喚太醫來瞧瞧好不好?”

他緩緩搖頭。

我又道:“喚太醫院的趙太醫來看看好不好?”

他問:“趙太醫?”

我點頭。

最終他還是應了。我連忙起身去外頭吩咐范長祿去太醫院將趙太醫喚過來,范長祿應聲去了,我又讓白歌、戴春榮去井邊打盆冷水進來,王商依舊守在門外。

我將載湉扶到小窗下的榻上躺著,白歌將水盆端進來,我又讓她出去準備點米粥,自己卷起袖子親手擰了帕子,搭在載湉額上,冬季的井水可真冷,冰得我指尖都僵硬得沒了知覺,載湉輕輕抓過我劃過他額間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呵了口氣,正對視著,范長祿就領著趙太醫進來了。

載湉道:“朕不過是風寒束表罷了,并無大礙,你既來了就看看吧!”

趙太醫請了安,依禮給載湉把過脈,說是:“皇上舌淡紅苔薄白,脈浮緊,確是偶感風寒,并無甚大事。”然后開了個方子吩咐范長祿抓藥熬藥去了,見范長祿出去后,趙太醫才又對我說:“皇上乃房欲之后蓋覆單薄,寒邪乘虛入里,遂成斯疾。”乍然聽得這話,一點心理準備也無,弄得我一時面紅耳赤,只頷首怔在原地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答。載湉則是躺在榻上忍不住輕扯嘴角,面上浮著淡然似乎不關己的笑,忻忻得意。

我隨即狠瞅他一眼。

他只作不見。

趙太醫清了清嗓子,“此雖系調治可愈之證,但小主和皇上可千萬不能小看,如若調養不好發展成附骨疽就麻煩了,”又道,“皇上也應該知道曾高宗五子和碩榮親王愛新覺羅永琪,圣祖十三子怡賢親王愛新覺羅胤祥及其子弘暾皆患有此疾且多早逝。”

我問:“什么是附骨疽?”

趙太醫道:“附骨疽常生于大腿外側……由體虛之人乘涼寒濕侵襲,三陰不足,外邪過盛,大腿通腫,皮色不變,疼痛日增不消不潰者,此屬虛寒骨冷,初覺寒熱往來,如同感冒風邪,隨后筋骨疼痛,不熱不紅,甚則痛如錐刺筋骨,不能屈伸。”

我忙擔憂問道:“那該如何調理?”

趙太醫道:“小主不必焦急,皇上現只是風寒,還未發展到那一步,只需內服祛風散寒之藥物,平日里溫通氣血,多加保暖即可。”

我這才放心。

趙太醫退下后,載湉拉過我的手,讓我坐下,笑對我道:“朕都跟你說了,朕沒事。”

我輕哼一聲,抬手推了他一下以示討伐懲戒方才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