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金記

第406章 悠悠生死橫眼前

天光透過密密的藤蔓照進山洞里,像篩子篩下來的。

蘇好意睜開眼,頭件事就是去探司馬蘭臺的鼻息。

手觸到他的肌膚,依舊滾燙,就連呼吸也是燙的。

水壺里的水已經沒了,得出去找水,好在山上的水并不難找。

蘇好意拿了水壺,又把司馬蘭臺換下的衣裳帶著,攀著藤蘿出去,因為昨夜下了雨,藤蘿濕滑,蘇好意真是捏了把汗才下到地上。

來到地上深深吸了幾口氣,聽著水聲找到不遠處的山澗。

山水冰涼,蘇好意自己喝了幾口又洗了臉,然后給司馬蘭臺洗衣裳。

衣服上有許多破口和血漬,可見司馬蘭臺一路上多次摔倒受傷。

有時候,人寧愿吃苦受罪的是自己,也好過心愛的那個人遭受磨難。

洗完衣裳,蘇好意也哭夠了,把水壺灌滿,連同濕衣服都帶著回了山洞。

司馬蘭臺醒來沒見到蘇好意,最初的一刻心里空落落的。但緊接著又覺得安慰,天亮了,她的確該走了。

誰知沒一會兒,她又爬了回來。洞中昏暗,蘇好意背著光,乍一進來什么也看不清。

“你又回來做什么?!”司馬蘭臺怒氣攻心:“昨晚不是說好了嗎?天亮就走。”

“你醒了,好些了嗎?”蘇好意連忙上前問:“渴不渴?餓不餓?我這就給你弄吃的。”

“我不要你管!你走!”司馬蘭臺拿起旁邊一塊雞蛋大的石頭朝蘇好意丟過去,力道是偏的,沒有打中她。

“讓我再留下照顧你一天,”蘇好意一邊倒水一邊說:“明天我就走。”

可司馬蘭臺卻再也不肯相信她了:“你言而無信,我要你現在就走!”

“言而有信的是君子,我又不是,”蘇好意徹底耍起賴來:“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染病,所以故意兇我。可不管你怎么兇,我都不會走。”

“我和你的情分早就盡了,”司馬蘭臺冷著臉說:“從此之后恩斷義絕,你不要在這里煩我。”

“呵,你說斷絕就斷絕?”蘇好意這個市井小無賴有的是看家本領:“既然恩斷義絕,為什么滿墻刻的都是我的名字?你當我眼瞎還是不識字?”

司馬蘭臺心里叫苦,表面上依然嘴硬:“那是先前寫下的,算不得數,如今我心里早已沒有你了。”

“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蘇好意拿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來:“我照顧你一天便可抵消這石壁上的一個名字,等到都抵消完了我就走。到那時候才真的算是情斷義絕,否則我可不答應。”

司馬蘭臺被她氣得直咳嗽,那石壁上刻的名字成百上千,按照那個計算,蘇好意能在這洞里待上好幾年。

“我不跟你啰嗦,你立刻馬上給我走。”司馬蘭臺不知什么時候拿了把匕首橫在自己脖子上:“否則我就自盡!”

蘇好意見他如此,不但沒被嚇住,反而嘩啦一聲將洞口的藤蔓撥開,自己探了大半個身子出去。

“好啊,那我就從這兒跳下去,看誰死的快。”蘇好意頭也不回地大喊道:“你用匕首在石壁上刻了那么多字,只怕早就卷刃了。多半還是我快,只要閉上眼睛就行了。”

嘡啷一聲,司馬蘭臺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他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撲到蘇好意身后,將她拉了回來。

“師兄,你別怕,我不會死的,剛才只是嚇唬你。”蘇好意明顯感覺到司馬蘭臺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這個磨人精,討債鬼,”司馬蘭臺真真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想要你活著,結婚生子,長命百歲。”

“師兄,我不怕死,只要和你死在一起就好,”蘇好意忍住眼淚說:“別叫我獨活,沒了你,我生不如死。”

“你如今怎么變得這么傻,”司馬蘭臺心疼又自責:“你原本是多聰明伶俐知道變通的一個人!”

“還不是你教壞了我,”蘇好意埋首在司馬蘭臺胸前:“堂堂大夏的貴公子,非要跑到深山老林來自我了斷。再說了,傻一點兒不好嗎?男人不是都喜歡傻女人。”

“你若是真傻就好了,”司馬蘭臺被她氣笑了:“便是久闖深山的獵人也未必能這么快就找到我。”

“應該是山神爺爺保佑吧!”蘇好意也笑了:“對了!我一會兒得下去厚葬那只山貓老弟。”

“什么山貓老弟?”司馬蘭臺不解。

“就是一只被毒死的山貓啊!”蘇好意道:“因著它我才判斷你在附近,否則絕不能這么快就找到你。”

“之前的確有只山貓要襲擊我,可你怎么知道它是公的?”司馬蘭臺好奇。

“我覺得但凡是個母的都不忍心朝你下手,”蘇好意篤定地說:“所以它一定是公的。”

司馬蘭臺萬沒想到她的理由竟是這個,說道:“虧你想的出來。”

蘇好意笑嘻嘻的起身去晾衣服,就系在洞口的藤蔓上。山風大,要不了多久就被吹干了。

他知道司馬蘭臺生性喜潔,她總要讓他體體面面的才成。

司馬蘭臺到底是病著,沒一會兒,便支撐不住倒下了。

“我來喂你吃東西,”蘇好意急忙說:“你可覺得輕些嗎?”

“不必再徒勞了,這病無藥可醫。”司馬蘭臺看著她緩緩搖頭:“我時日不多了,你要聽話,待我走后就離我的尸體遠遠的。倘若你也不幸染了瘟疫再回來找我。倘若沒有,就要想辦法走出山里去。”

蘇好意心如刀割,就算已經做好了和他一同赴死的準備,可還是忍不住惋惜痛心。

世間好物不常在,一想到自己要親眼看著珠毀玉碎,蘇好意的心就一片慘痛。

可她臉上還是淺笑著,在司馬蘭臺額頭上親了親道:“我陪你。”

無論自己染不染瘟疫,蘇好意都不會離開。

這件事她早就決定了,誰也改變不了。

山風起了,吹得洞口的藤蔓沙沙作響。

像是吟唱,也像呢喃。

蘇好意動作輕柔地給司馬蘭臺準備吃的,像妻子照料病中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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