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金記

第407章 今生誓詞兩心知

又一天過去,司馬蘭臺大半時候都在昏睡,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蘇好意每次出山洞去,都要背回幾塊石頭。就放在洞口邊的地上,越積越多。

她還是小心地給司馬蘭臺擦身換衣裳,換好了衣裳又給他慢慢梳頭。只是他如今已經不能進食,只能喝水。

蘇好意每次喂他喝完水,再用手帕沾了水輕輕擦拭嘴唇。

忙完了這些她才顧得上自己。

昏昏沉沉中,司馬蘭臺張開眼,看見蘇好意在那里換衣裳。

背對著自己,身影窈窕可人。

大紅色在燭光的映照下艷麗又端莊,蘇好意長發委地,正在那里裝扮。

“好意……”司馬蘭臺只能發出氣聲,但蘇好意依舊聽見了,輕輕轉過臉來。

“你在做什么?”司馬蘭臺問。

“師兄,”蘇好意握著頭發湊到司馬蘭臺身邊問他:“我好看嗎?”

“好看。”司馬蘭臺看著她,眼中深情千尺。

“那你可喜歡?”蘇好意又問。

“喜歡。”司馬蘭臺嘴角努力上挑,是真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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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拜堂吧!”蘇好意傾身上前,她的眼睛在燭光下粼粼泛波,比天上的星星還亮:“我想嫁給你,你可愿意?”

司馬蘭臺的時候不多了,如果不趁著他還算清醒時把事情說了,只怕就沒機會了。

只要拜了堂,他們就是夫妻,到了陰曹地府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好,”司馬蘭臺應得也痛快:“只是委屈了你。”

他早就設想過二人的婚禮,雖不必隆重熱鬧,卻一定是萬分用心的。

只是不曾會要在這山洞里,實在有些簡陋了。

“有嫁衣,有紅燭,哪里委屈了,”蘇好意笑了,乖巧極了:“倒是委屈了你,我都沒能給你準備一身成親的衣裳。”

來的路上太匆忙,她平時穿慣了紅衣裳,所以就帶了一件。司馬蘭臺沒有紅衣,只能用白衣將就了。

“只要娶的是你,我就沒有半點委屈。”司馬蘭臺拉住她的手,娶蘇好意為妻是他的夙愿。

他一生未曾怨天尤人,也不曾將功名利祿放在心上。此時心里卻多少有了怨懟,只因不能和蘇好意相守到老。

他所求不多,卻不得如愿。

“那你等我把頭發盤上去,”蘇好意扶他躺好:“然后我們就拜堂。”

暮色四合漸黃昏,一對紅燭將山洞照得很是明亮。

“今日十六,”蘇好意望著洞外的夜幕說:“等月亮升上來,我們便讓它做個見證吧!”

司馬蘭臺勉力支撐著,微微點了點頭。

沒有親友,請月亮山神來見證;沒有酒,就用水來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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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心意是真的,這婚事便是真的。

“明月在上,山神敬聽:

今時今日,司馬蘭臺與蘇好意結為夫妻。

福禍與共,生死不離。

便有來生,不負前盟。

生生世世,此緣不斷。

世世生生,此情不移。

天上地下,彼此心有靈犀,一見即鐘情。

貧賤富貴,你我不離不棄,夫唱并婦隨。

此誓同發,此愿同心。

如有違背,人神共棄!”

蘇好意二人發過了誓愿,又喝了合巹酒。

司馬蘭臺疼惜地摸著蘇好意的臉說:“若有來生,我定要早早娶你,與你相攜白首,生兒育女。”

“那你要記得,”蘇好意把頭輕靠在他肩上:“莫要認錯了人。”

“我便忘了自己也會記得你,”司馬蘭臺吻她的額頭:“只求老天開恩,讓我來生把今生的虧欠都補還給你。”

蘇好意的淚撲簌簌落下,將大紅的衣襟打濕成深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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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靜靜地依偎著,過了許久,司馬蘭臺的頭垂了下來,蘇好意慢慢將他扶著躺下,給他蓋了件衣裳。

也許他熬不過今夜了,蘇好意也不愿他再受折磨了。

站起身,拿了匕首,在自己的每個名字旁邊補上他的姓名。

有一個八郎就有一個蘭臺,有一個蘇好意就有一個司馬楚。

往事種種涌上心頭,蘇好意回想自己短短的一生,最快樂最留戀的都是和司馬蘭臺的過往。

想他對自己的輕憐重惜,想他對自己的精心照顧。

想他表明心意時發紅的耳朵,想他削荸薺時的一絲不茍。

那么好的光陰那么好的人,他都給了自己。

刻完了名字,蘇好意把帶回來的石頭小心地塞住洞口,雖然有縫隙,但也只有風和小蟲子能進來,不必擔心把瘟疫傳出去。

司馬蘭臺不想瘟疫為害人間,她要幫他完成心愿。

“師兄,我抱著你睡吧!”做完了這些,蘇好意挨著司馬蘭臺躺下,緊緊抱著他。

司馬蘭臺已然昏迷,無法再回應她了。

“師兄,你說千百年后會不會有人發現咱們?”蘇好意小聲說:“他們看了墻上的字就會知道咱們是夫妻了。”

“師兄,我們把頭發系在一起吧!不是說結發夫妻么!我不大懂成婚的禮儀,我們家里也沒人成親。”

“師兄,我很少扮女裝,來生我就做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做做女紅,讀讀女戒。”

“師兄,投胎的路上你不可以丟下我,我們離得近一點兒,這樣從小就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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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我給你唱個曲兒吧!你不是最喜歡聽我唱么。”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月亮沉下西天,司馬蘭臺的心跳更微弱了。

他呼吸越來越急促,嘴唇被燒得裂了口,起了干皮。

“師兄,你是不是渴了?”蘇好意捧著司馬蘭臺的臉問:“可是沒有水了,你喝我的血吧!”

她也不想活了,取出一顆藥丸吞下。又用匕首割開手腕,橫到司馬蘭臺嘴邊。

然后躺下去,閉上了眼睛。

她剛才服的藥會讓她在睡夢里安詳地死去,不會有痛苦。

“師兄,其實死一點兒都不嚇人,”蘇好意昏沉迷蒙,聲音低到自己都聽不見:“就和睡著一樣。”

她手腕上的血慢慢地越流越少,

兩只紅燭也燃到了底,跳躍幾下,一前一后滅了。

山洞一片漆黑,像混沌初開,也像天地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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