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中年男子,膚色比常人的更黝黑。
他模樣生的氣宇軒昂,濃眉大眼。
顧遙憐的目光和顧長鳴的視線相接,那是一雙波瀾無驚的眼眸,沒有半點激動和欣喜。
他看著她的眼神,有打量也有漠然。
父女分開快十四年,不止有陌生,更有疏遠。
他們根本不像是父女,也不像是親人,彷佛是兩個陌生人一樣。
即使如此,顧遙憐依舊喚了他一聲,爹。
小女兒和記憶里那個人有些相似,可她卻和自己十分的生疏。
顧長鳴的眸光頓時更顯黯淡,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不過是一件小事,鬧這么大的動靜也不怕外人知道了笑話。”顧長鳴沉默片刻,才繼續說,“夜已經深了,張嬤嬤還是早些回去吧。”
“明兒一早我會親自登門賠罪。”
張嬤嬤錯愕的看著顧長鳴,這件事他居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可是有人要害他的小女兒,還要誣陷陳家人啊!
張嬤嬤年幼的時候,曾看著有人吃發物窒息而亡,所以她在聽聞顧遙憐不能用蟹后,便牢牢的記了下來。
可如今顧長鳴的態度,卻如此的淡漠。
“將軍。”張嬤嬤說,“老奴受得住大刑,老奴也想知道真相。”
顧長鳴濃眉皺成一團,“嬤嬤,你說這事能鬧到順天府嗎?”
“若是被人知道,有人拿陛下御賜的點心做文章,你認為陛下會怎么想呢?”
無非是武將無用,連府內的下人都管不好,鬧的家宅不寧,還敢在天子御賜的東西上做手腳。
如今朝堂上左相一派,對他們這些曾經駐守在云山十州的武將非常挑剔,更是認為若不是他們阻攔,大燕和北狄會更早的簽訂‘云燕之盟’,何至于會死這么多人,浪費大量的糧草和軍餉。
“嬤嬤。”顧長鳴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張嬤嬤見顧長鳴都說的如此直白了,自然不好再說什么。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起身辭行。
“香茗。”顧遙憐低聲吩咐,“你送送張嬤嬤。”
等張嬤嬤一離開,顧遙卿和珍珠也是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顧遙卿有些遺憾這件事情沒能成功,更是差點把珍珠折了進去。
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濁氣,才抬起頭笑著看向顧長鳴,“爹爹,你怎么來伯府了?”
“如今你公務繁忙,不用記掛我和妹妹。”
說著,她又看向王若蘭,“姑母待我和妹妹極好,不會讓我們受半點委屈的。”
“嗯。”顧長鳴應了一聲后,便對王若蘭行了一個禮,才開口,“這些年,辛苦長姐了。”
在顧長鳴的心里,即使王若蘭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可卻比親人還要親。
“坐吧。”王若蘭對顧長鳴的處置很是不滿,而她的心里也約摸了有了答案,她抬起頭對顧遙憐和顧遙卿說,“你們先回去歇著,我和你們爹說會家常。”
等屋內的人都離開后,王若蘭才開口,“說吧,為什么不讓我繼續查下去?”
“別拿陛下做借口,他賞賜的東西多了去了。”
“你怕我查到什么對嗎?”
“我本不打算和你說這件事,畢竟你是遙憐的爹,但是你之前做的事和今日的話,我卻不得不開口了。”王若蘭說,“這段日子,我不會讓遙憐回顧家。”
顧長鳴聞言微微錯愕,他沉默了半響,苦笑著說,“一切聽長姐安排。”
“啪——”
王若蘭拿起茶盞摔在地上,她氣的渾身哆嗦,“聽我安排?”
“當年你也是這樣說,可你最后還是娶了柳苓,害得婷婷她……”王若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不是和你追究前塵往事,但是顧長鳴你要明白,是你一定要娶柳苓,是你和她有了兩個孩子,你就得擔起一個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
“當初你明知你帶走遙卿,留遙憐在京城內,這孩子會落得什么結果,但是你毫不猶豫的這樣做了。”
“你說遙卿在邊境受風沙之苦,又給她找了極好的先生。但是你對遙憐呢?快十四年了,你給她寫了多少信,又為她做了什么?”
“哦對,你給了銀子。”
王若蘭說著,冷笑了一聲。
這些年王若蘭一直在顧遙憐面前裝糊涂,但是她心里很清楚,顧長鳴是極其偏心顧遙卿的。
她不明白為什么顧長鳴會這樣,明明這兩個孩子都是柳苓的女兒。
難道是因為顧遙卿是長女?是他的第一個女兒。
她曾和顧長鳴說過,顧遙憐在柳家受到的委屈,可顧長鳴都知道,卻還和柳家人有來往。
王若蘭這些年一直都想不明白,顧長鳴對顧遙憐為何如此的疏離。
她看著這個顧遙憐一點點長大,從襁褓里的小嬰兒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顧遙憐的那雙眼像極了顧長鳴,可膚色又隨了柳苓。
王若蘭雖不喜歡柳苓,但也明白孩子和母親,終究是不一樣的。
或許是因為顧長鳴對顧遙憐的不在意,她像是補償一樣,待顧遙憐愈發好了。
王若蘭盯著顧長鳴,低聲詢問,“遙憐,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
顧長鳴心里一震,“長姐,你怎么會如此問?她自然是我的女兒。”
“只是有些事情,我……我也有苦衷。”
王若蘭沉默了許久,“你今日也乏了,早些回府歇息吧,明兒我會讓人送遙卿回府上。”
她說,送顧遙卿回府上,卻絲毫未曾提起顧遙憐。
顧長鳴知道王若蘭的身子單薄,不能生氣。只能點了點頭,連熱茶都未曾多喝一口便離開了。
等顧長鳴一走,鐘媽媽才走進來勸道,“三太太,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了,要好好和將軍談嗎?怎么又吵起來了?”
“鐘媽媽,你說今日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樣的?”王若蘭眼神迷茫,“你能給我個答案嗎?”
“老奴方才去問過了,張嬤嬤在大表小姐的院子里待了大半個時辰,期間還獨自在院子內站了一會。”鐘媽媽道,“聽下人說,大表小姐要把自己精心飼養的茉莉花送給陳家姑娘,說是寧神再好不過了。”
“可你知道的,大表小姐不喜歡花草,這盆茉莉還是她從任姨奶奶的院子里搬來的。”
“這事,要么是珍珠說了慌,要么是張嬤嬤故意為之。”
王若蘭問,“你覺得到底是誰呢?”
“老奴不敢說。”鐘媽媽也無奈極了,“這事,太太心里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王若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之前,遙憐問我,她說她若不是顧長鳴的女兒,我還會疼她嗎?”
鐘媽媽慌張的看著王若蘭,心里卻像是針扎一樣疼,“太太是如何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