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十一月,天氣越發冷了。
隨安堂中,看著請安的妃嬪們恭恭敬敬地在自己面前,一一行禮告退之后,寧櫻正準備起身到里間去換身衣裳,然后去看看弘晝,就聽到了前朝傳來的消息。
變故陡生,準噶爾蠢蠢欲動,又一次興風作浪。
萬歲即發出上諭,歷數準噶爾罪惡,絕不手軟,立即興兵討伐準噶爾。
因為準噶爾距離京城,路途遙遠,軍需糧秣,一堆事情都急需專門班子承辦。
況且還有頻繁緊急的軍報——不但需要緊急處理,一刻不能耽誤,而且處理的方式也要慎密,一切事宜須先留心備辦,以防漏泄
為了使戰爭順利進行,十二月,胤禛終于正式設立了軍機處,并命怡親王允祥、大學士張廷玉、蔣廷錫主持辦理軍需一應事宜。
軍機處中,所有大臣遵萬歲旨意,議奏都用“辦理軍機處印信”字樣,并將印信保存于軍機處,由專員管理。
從此,議政五大臣會議的制度徹底被軍機處代替,胤禛將握在手中的君權,加強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高度。
軍機處建立之后,寧櫻明顯地感覺到胤禛更向歷史上的那個工作狂雍正靠攏了。
即使她人就在養心殿的隨安堂之中,居然也有時候能連續兩三天見不到胤禛。
準噶爾變故的這段時間,胤禛每天都會召見軍機大臣,甚至夜里寅時時分,天還是黑壓壓的,軍機大臣、章京就已經進入值房。
這值房雖然有內外之分,但實際上地理位置距離養心殿很近。軍機處章京是滿漢各四人為一班,各有“領班”一人。
輪流執掌。
軍機緊急,軍令如山。
如此一來,胤禛也就不怎么宿在寧櫻隨安堂里了——夜里睡得晚,起得又異常早,往往一晚上都折騰個不停。
若是在櫻兒那里,肯定擾得她壓根兒沒法睡。
邊疆有軍情,是壞事,也是好事——弘歷幾次都有些躍躍欲試,又強自按捺下去了。
重要的擔子不敢抗,沾沾邊總是可以的吧?
他不敢直面皇阿瑪,于是拐了個彎,趁著帶著自己福晉給額娘請安的時候,就開始小心翼翼地探皇額娘的口風。
弘晝也過來請安了,聽著弘歷在前面對額娘說話,看著弘歷的背影,只覺得這個三哥又可憐又可笑。
論能力和皇阿瑪的信任度,兩個人都是遠遠比不過弘暉哥哥的。
就連感慨一句“既生瑜,何生亮”都不夠資格。
但是他弘晝好歹有自知之明,不會自討苦吃,更不會自不量力。
弘歷哥哥就不行了。
說到底,還是一個“貪”字在作祟。
弘晝心里有些替三哥感到說不出的心酸,微微嘆了一口氣。
等到寧櫻留下他們用膳的時候,弘歷看著弘晝,就擺出一副好哥哥的樣子,開始打趣了:“額娘,兒子看弘晝弟弟,還是得趁早娶福晉,總要有人管管!”
這話倒是說到寧櫻的心尖上了。
她一邊親手給兩個兒子夾菜,這才道:“若不是如今有國喪,本來你皇阿瑪去年應當就已經給弘晝在秀女里挑了福晉了。”
弘歷大口吃了一口菜,才笑著道:“這兒子也是知道的——弘晝弟弟不巧,這是碰上了。”
碰上了皇后的逝世。
寧櫻聽他這話說得有一絲說不出的輕佻,便端正了臉色,放下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弘歷。
弘歷立即就收斂了,咽下了口中的米飯,吞了一口唾沫,老老實實道:“額娘。”
寧櫻雖然已經是皇后了,但是幾個男孩子私下里都還是喊她“額娘”,仿佛加了一個“皇”字,就不如從前一般親切了。
畢竟已經是年底,眼看著又是一年除夕將至,弘晝在宮里讀完了書,正巧三格格帶著孩子們,已經去了莊子上作農家樂。
這還是皇阿瑪新賞的一座莊子呢——聽說是給撫蒙公主張羅隨行奴仆、嫁妝的時候,順便內務府也就把這處莊子給送上來了。
是好地方,自然要留給皇上最心愛的公主。
三格格自從嫁了人之后,姐弟們之間也就再也不能像小時候一般,可以經常在一起玩耍,親密無間。
但是姐弟情誼是不會消散得。
正好是孩子的生辰,三格格發了帖子,就給了弘歷、弘晝兩人各一份。
至于弘暉——因為被皇阿瑪一直委以重任,三格格也知道他忙碌的很,于是索性沒有發帖了。
結果弘歷府上這陣子在修葺,也忙得很。
最后只有弘晝一口應承了下來。
京城里,說來也怪,整個十二月一直在下著雨夾雪——冰冰冷冷的雨珠里夾帶著鵝毛一般的雪花,落得人身上又濕又冷,難受極了。
莊子里倒是真的暖和——雖說不比公主府上華麗雅致,但要的就是這一股天然田園樂趣,不少屋子里都燒起了炕和火墻,暖和和的。
三格格也入鄉隨俗,到了這里全部換下了公主的華麗衣裳,只穿上了家常袍服,還用發巾在鬢發上挽了一道——看起來多了許多煙火氣。
到了生辰這一日,弘晝欣然而至,馬車在莊子外面還沒停穩,安寧陪著三格格,夫婦兩已經帶著孩子過來迎接他了。
三格格的小女兒和三格格穿了母女裝,仿佛一個縮小版的三格格。
一張小臉跟玉雪團子一樣,可愛極了。
雖然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到弘晝了,但是小娃娃不認生,上前來,抱住弘晝的胳膊就仰頭,奶聲奶氣地道:“那克出!”
弘晝一笑,低頭看著這小娃娃,居然被激出了幾分父愛。
他一低頭,就把小姑娘給高高地舉起來了。
小姑娘一下就尖聲笑了起來。
一行人進了府里,剛剛坐下稍歇,婢女們已經將茶水糕點都送上來了。
三格格將糕點盤子向前推了推:“弘晝,嘗嘗,我親手做的。”
弘晝低頭撇眼掃見桌上的山藥酥,不由地就笑了起來:“額云還記得!”
三格格也笑了:“咱們小時候,額娘便常做這一道,我還給額娘打過下手,我都記得呢!”
一邊說著,一邊清揚帶著兩個嬤嬤過來,很穩重地含笑蹲了身子,然后就在是三格格耳邊道:說是給小格格準備的生辰宴已經到了吉時,宴樂也開了,可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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