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荏苒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捏緊,嘴角的笑容卻越來越大,“那我真是榮幸,能做出和我娘一樣的做法。天泱國如今的處境可不好,圣殿還未發力,若圣殿再站出來,你的江山很快就要易主了。你做好成為亡國之君的準備了嗎?”
一直不曾看伏荏苒的皇上,終于轉過了視線,目光定在伏荏苒身上許久都轉移不開。
“你若是個男孩該多好。”
伏荏苒冷笑地勾起唇角,“我若是男孩,你便不會活到現在了。”
她若是男孩,她敢肯定弗諼早就將蕭明寒暗殺,扶持她坐上皇位了,哪兒還等得到現在。
““我只給你最后五天時間,若你還沒有答案,我便當你拒絕。希望陛下能做出不后悔的決定。”
說著便傲然離去。
入宮當日,伏荏苒便與蕭明寒開誠布公,直鳴自己的目的。
她要拿回自己和母親所該擁有的一切,奪回母親的位置。
如今天泱國是全天下群起而攻之,能夠幫助天泱國的只有她,只要她站在天泱國這邊,天泱國就將擁有整個圣殿的力量,面對這場硝煙便有決勝的底氣。
相反,失去伏荏苒,便是將圣殿推向了啟孟國,天泱國的滅亡也將更加迅速。
可以說,伏荏苒的立場足矣左右這場戰爭的結果,而相對的蕭明寒所將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
伏荏苒不稀罕所謂的公主身份,她要的是整個天泱國對母親的虧欠,整個天泱國人對母親的敬畏和信奉。
她要讓天泱國人重新信賴圣殿,信奉圣主,同時蕭明寒主動禪位,她也將代替母親成為新一任天泱國國師。
從今往后的天泱國,將成為被國師主宰的國度。
這是蕭明寒欠母親的,是他該付出的代價。
蕭明寒給了伏荏苒尊貴的公主身份,皇宮眾人的敬畏和敬仰,卻并未能軟化她。
她的心意堅決,目標明確,她要讓蕭明寒失去所有。
禪位之君和亡國之君比起來,終究保留住了后世千秋萬載的名聲。
伏荏苒從太極殿出來,感覺心里空蕩蕩的,一點困意都沒有,隨意地在皇宮里逛著,不知不覺走到了皇后的宮殿。
曾經最為尊貴的宮殿如今冷凄凄的,殿外守著兩個帶刀禁軍,看著格外肅然。
伏荏苒想去看盧皇后,一發話,禁軍二話不說便放她進去了。
如今整個皇宮無人不知永福公主的大名,無人敢攔她的去路。
碩大的宮殿里一點光亮都沒有,月牙和芙顏一人提了一盞宮燈照路,摸著方向來到了囚禁盧皇后的大殿。
殿內漆黑一片,大門關著,沒有透出絲毫的聲響。
伏荏苒朝芙顏看了一眼,芙顏便抬腿踹門,一把將大門踹開,點燃了里面的燈火。
盧皇后就躺在內室一張貴妃椅上,頭發有些蓬亂,發絲間已經染上了白霜,整個人迷蒙憔悴,充滿老態,突然感覺到亮光還不適地遮了遮眼睛。
“誰啊大半夜的……”
盧皇后不滿地抱怨,等眼睛適應了光線這才看清來人,頓時迷蒙的雙眼一下子睜大,整個人都從貴妃椅上坐了起來。
“伏荏苒……”
她激動地就要沖上來,卻被自己發軟的雙腿絆了一下,撲在地上摔傷了膝蓋,半天站不起來。
她仰著頭瞪著伏荏苒,冷聲道,“你來干什么,耀武揚威嗎?”
伏荏苒從容不迫地在旁邊一處空著的圓凳上坐下,輕輕整理著自己華麗的衣裙,這些華貴的衣裙從前是盧皇后的每日穿戴,如今卻穿在了伏荏苒身上。
“當然是來看看你死沒死。看你還好好活著,我就放心了。你要死太快,那就太沒意思了。”
“你這個死丫頭,當初我就不該留著你,早該殺了你。”
伏荏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仰了仰頭笑道,“是你不想殺我嗎,是殺不了我吧。”
“你,你……”
盧皇后滿臉震驚,囚禁期間她不是一直昏迷著嗎,她原來是裝的。
“你找了那么多方法殺我,結果我都沒事,這是我自己命大,或者說……是我娘在保護我,遺傳我特殊的體質,讓你無奈我何。”
“你別得意,你早晚會死我手里。”
盧皇后猙獰著五官冷笑起來,“你和你娘都是怪物,但那又怎樣,你娘最后還不是死了。我能讓她死,也能讓你死。”
提起母親的死,伏荏苒一下子肅然起來,突然傾身揪住了盧皇后的領子,將她的臉拉到近前,質問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盧皇后看她急了,一下子反倒冷靜下來,得意地揚眉,“你猜啊?”
“我娘到底怎么死的,你只要告訴我,我可以讓你過得舒服點,否則……”
她停頓了下來,沉默許久,突然咧嘴一笑。
“二皇子如今正得圣寵,太子已經越來越被邊緣化。聽聞二皇子也不是生下來就是瞎子,一直有傳言他的眼睛是被你毒瞎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二皇子在黑暗中度過了二十多年,太子身為兄長,不如也嘗嘗弟弟經歷過的黑暗。”
“你瘋了嗎,你想干什么。”
盧皇后剛才平靜的情緒一下子又暴動起來,太子如今是她唯一的希望,更是她一戳就痛的軟肋。
她食指成爪想要抓伏荏苒,卻被芙顏按住雙手踩在腳下,根本無法掙扎。
“你敢動我兒子試試,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伏荏苒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這些不痛不癢的狠話就別說了吧,耽誤時間,你還是想想該怎么回答我的問題為好。以你現在的處境可沒立場和我討價還價。”
“我憑什么告訴你,你不讓我們母子痛快,我也不會放過你。”
伏荏苒哼了一聲,一副看蠢貨的表情看她,“真是搞不清楚狀況。我不是只能從你這查找答案,但你只有我能救,現在是你求我才對。我知道我娘是蕭明寒殺的,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殺的我娘。”
盧皇后愣了一下,她居然直呼皇上的名諱,而且她知道兇手是皇上。
那她出現在皇宮是為了什么,明知道皇上是她的殺母仇人還是認了皇上這個父親,做了天泱國的公主,她難道真的能不顧圣主仇恨,只想要尊貴榮華嗎?
不會,她肯定不會,她入宮肯定有目的。
她是來給她娘報仇的!
“你是來給流生報仇的,你要傷害皇上,你要殺皇上……”
盧皇后突然激動地大喊大叫起來,口出驚言,伏荏苒卻一點不慌張,也沒阻止她亂說的意思,只是冷淡地看著她,看她叫夠了,叫累了,停下來,這才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盡管說,盡管叫,看有沒有人信。就算有人信,我會不會怕。”
她蹲下身,抬起盧皇后驚恐的下巴,猶如厲鬼般勾起嘴角,陰冷嗤笑。
“我入宮本就不是奔著榮華富貴、父母情深來的,我的目的皇上比你更清楚。實相的,討好我,求一條生路,不然只能死去滅亡。我給你三聲,三聲后便是你人生改變的時刻。一,二,三!”
第三聲剛落,盧皇后激動得抓住她的裙擺,“我說,我說。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伏荏苒嫌惡地將裙擺從她手里扯回來,退后半步,不耐煩地道,“說。”
“我要你發誓保住我兒的太子之位,任何人不得動搖。”
伏荏苒答應的很利索,“放心,只要天泱國還在一天,他就永遠是太子。”
但若天泱國沒了,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太子了。
皇后的宮殿時隔許久迎來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夜晚,空蕩的大殿內燃滿了燭火,清晰地映照出屋內的人。
盧皇后坐回自己的貴妃椅上,再沒了從前的光鮮亮麗、母儀天下,只是一個被拋棄被摧殘的的老邁女人而已。
伏荏苒安安穩穩地坐在一邊聽著盧皇后講述流生的過去。
“流生自入宮,整個后宮的女人都光彩盡褪,大家都嫉妒她,艷羨她,覺得她很快就會成為陛下后宮中的一員,但一年年過去,她不僅不曾入后宮,反倒在前朝扎下了根。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國師,位高權重,名聲悠遠,而我們這些后宮女人在她稱托下更加黯然失色。”
盧皇后說起圣主,滿心滿眼都是隱藏不住的嫉妒和恨意,那是一個她永遠也無法超越的女人。
“男人就愛犯/賤,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癢難耐。流生不愛皇上,堅決地拒絕皇上,反倒讓皇上更加癡迷于她,若非流生后來威脅到皇上至高無上的皇權,怕是整個天泱國早已是她的天下。”
這些伏荏苒都知道,蕭明寒要的是獨自強大,流生卻心懷天下,想要幫助所有人,無論哪個國家,這嚴重不符蕭明寒的想法。
同時隨著流生名聲在外,皇室名聲都漸漸被她壓蓋,這是蕭明寒不可觸及的底線。
因此,即便蕭明寒對流生癡迷,終究抵不過權勢之重,將流生殺害。
“我想知道,蕭明寒是用的什么方法?”
實則,伏荏苒心中已經猜到母親是如何死得了。
世間任何危險利器于她和流生都是無效的,唯一能傷到她們的只有青泉水,流生之死必然也是因為青泉水。
但這個秘密知曉之人應該少之又少,蕭明寒是如何知道的?
盧皇后長吸了一口氣,然后才緩緩道,“是盧祁,盧祁察覺到皇上想要殺流生的心思,便拿來了一瓶水,在一個雨天,將那瓶水稀釋雨水,朝流生兜頭潑下,流生當場痛苦暈死過去,一頭紫發也被融化地稀稀拉拉,香氣彌漫京城三月不散。”
被兜頭潑了……青泉水。
伏荏苒沒有體會過觸碰青泉水會有什么后果,但那是唯一能針對她們的利器,想來一定很痛苦。
“那是什么水?從哪兒來的?”
盧皇后回憶著,呆呆地搖頭,“我不知道,就連盧祁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水。那東西的來歷他打死也不說,許多年來我想盡辦法套話,還是沒能得到一絲線索。因為替皇上解決了心腹大患,盧祁也自此成為了皇上的心腹。”
伏荏苒聽著‘心腹’二字,冷聲大笑起來。
原來盧祁對圣主的罪孽,不止是背叛而已,還有奪命之仇。
天泱皇宮有一處禁忌宮殿,名喚‘香圣殿’,是曾經圣主在宮中專門的宮殿,也被稱為‘國師閣’。國師閣自圣主逝世后便被永久封禁,任何人不準進出。據說皇上為了禁止朝臣們提起,甚至修了一圈圍墻將國師閣完全封了起來。
伏荏苒不明白皇上想要抹去圣主存在過的痕跡,為何不把國師閣拆除,直到她來到國師閣才明白,那不是拆除便能掩蓋去痕跡的地方。
遠遠靠近國師閣便能聞到一股熟悉而特別的味道,與伏荏苒自帶的體香十分相似。
越靠近國師閣,那香氣越發濃郁,像是常年飄散在空氣中,那味道已經滲透了國師閣的角角落落,甚至泥土、植被都沾染了那股香氣。
盧皇后說,圣主便是在國師閣被盧祁潑了青泉水痛苦而死,紫發溶解后散發的香味彌漫京城三個月不散。
而距今十六年過去,國師閣的香氣還沒有消散,讓人一來到這里便能回想起當年的場景。
伏荏苒登上國師閣的閣樓,一層層參觀,一點點尋找著母親曾經的痕跡。
這里已經荒廢多年,到奇怪的是并未有絲毫臟亂,甚至連灰塵都沒有。
可據她所知,皇上下令不準任何人靠近國師閣,便連派人打掃都不曾,那這么干凈的環境是如何保持的呢,或許也是圣主的神奇所在。
“主子,天太晚了,回了吧,改日再來。”
此時早已過了午夜,已是大年初一的寅時,再過一個時辰便要日出了。
伏荏苒坐在圣主曾經辦公的地方,撫摸著桌上的文房四寶,轉移了話題問道,“純娘可有什么消息?”
伏荏苒深入后宮,外面的消息主要通過純娘聯絡。
純娘雖是青樓老鴇,但她的消息網遍布京城,即便是后宮也消息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