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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罷了燭花,王皇后終于轉眸往門口那人瞥來,“兄長今日倒是來得快,本宮本以為這么大的雨,兄長應該還要過會兒才到,讓人備的茶點怕是還要等上片刻才能送上來。”
王暢僵硬著扯了扯嘴角,“出了這樣大的事兒,不敢勞娘娘久等。”一邊說著,一邊緩步走了過去。
王皇后抬眼一瞥,自然瞧見他半邊身子都濕透了,“這樣大的雨,真是辛苦兄長了。”語調仍是溫和帶笑,卻讓人生不出半分如沐春風之感。
王暢忙搖頭道,“不辛苦,不辛苦,倒是笙娘......出了這樣的事兒,可怎么是好?倒是為兄......無法向娘娘交代了。”這話,干巴巴的,王暢說一句,便小心翼翼瞄王皇后一眼。
奈何,王皇后卻半點兒表示沒有,仍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唇角如同往常那般勾著,手里的銀剪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燭焰,偌大的偏殿內登時安寂下來,這樣的悄寂卻是讓本就有些心虛的王暢如坐針氈。
再連著挪動了幾次,對面的人仍是沒有發話的意思時,王暢終于是忍不住了,“這回是我們沒有看好笙娘,才出了這樣的事兒,娘娘若是氣不過,便罵幾句吧!”
“本就是你們的錯,本宮千交代萬交代,讓你們千萬看好了她。兄長與嫂嫂倒是每一回都應得爽快,誰知,卻還是疏忽大意,竟讓她落到了這般境地。至于罵你?現在罵你兩句,難道能夠有助于事情的解決?不過是讓兄長你心安理得一些罷了,既是如此,本宮如何能讓兄長如愿?本宮只要想著笙娘方才經歷了什么,這心里猶如百爪撓心,本宮這心里如何煎熬,自然也得讓兄長和嫂嫂嘗上個十之一二。”王皇后的語調仍是那般帶著笑的舒緩有致,可每一個字都好似淬著毒刺一般,碰上便是疼。
王暢沒有料到王皇后竟會撕破臉皮,將話說得這般難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卻終究是忍不下這口氣,咬著牙道,“這話是不是太過分了?說到底,還不是笙娘這個不受教的,你憑什么......”
“兄長慎言,什么你啊我的?兄長莫不是忘記了何謂尊卑有別?即便本宮是王氏女,尊稱您一聲兄長,可本宮也是皇后,乃是六宮之主,兄長說話,還是注意著方寸為好。”王皇后語調淡淡將王暢后頭的話盡數截斷。
王暢一噎,面色登時鐵青,喉間好似梗著一只蒼蠅,吐不出也咽不下,生生的惡心。
但不咽下,也得咽下。這王氏百年的家聲,還有如今王氏子弟的榮華富貴,都還系于眼前這人一身,不可同日而語......不可同日而語啊!
心念幾轉間,王暢的神色也隨之變化,雖是滿腔的不甘心,卻不得不將那只惡心的蒼蠅生生咽下,強扯出一抹笑道,“是!皇后娘娘說得是,這樁事確實是我們對不住娘娘,對不住笙娘。只是到底是一家人,還望娘娘看在過往的情分上,原諒一二。”
王皇后自然不是那得理不饒人的性子,何況,往后的路他們還要攜手而行,守望相助呢。因而,她見好就收,話鋒一轉道,“兄長也言重了,本宮也知道,說到底,這事兒還是笙娘那孩子太任性,不聽話的緣故,方才兄長來之前,本宮已經狠狠地訓斥她了。這一回,吃了這么一個大虧,往后,她想必總會學乖一些,不至于再讓我們這些長輩一再為她操心了。”
王暢心里不知作何想,面色訕訕地點了點頭,心里卻是想道,本以為是個能扶得上墻的,誰料想,卻惹了這么多禍事,今日東宮的事若是傳了出去,他們王氏的百年家聲就完了。不過好在,事關皇家,家丑不可外揚,這事兒用不著他們操心,崇明帝定會讓人捂得死死的。
“這個時候請兄長前來,主要還是商議一下往后的事兒。”王暢的心思飄遠時,卻聽得王皇后的聲音涼涼響起,將他的心緒驟然拉扯而來。
驚抬雙眸,便是見王皇后一雙好似彎著帶了笑,卻分明涼薄沒有溫度的丹鳳眼,心里納罕道,商議什么?今日這樁事已經出了,陛下親眼所見,王笙除了嫁進東宮,還能有什么別的可能?當然了,王笙若是斷發明志,直接遁入空門倒是能全了他們王家的百年家聲,比起嫁給一個注定失寵,說不定馬上就要被廢的太子,做一個有個好聽點兒名頭的貴妾,王暢倒更寧愿選前者。反正無論如何,這個女兒都算白養了,這么些年,花在她身上的心血都算得白費了。可問題就是,他舍得,皇后娘娘您舍得嗎?
所以,還有什么好商議的呢?王暢驀地就有些不安了,面前這個女人確實手段了得,這么些年,他見識過無數回,都是慶幸王家氣數未盡,慶幸他當初膽子夠大,才讓這個女人延續了王家的榮光,可這個女人的膽子卻比他還要大,大得讓他每每驚惶。何況,此事還涉及到笙娘......她為了笙娘,只怕還真可能做出什么事兒來。
王暢望著王皇后的目光就多了兩分戒備。
這目光落在王皇后眼中,卻是讓她哂笑了兩聲,“兄長也用不著太過緊張,左右與咱們之前便要做的事兒,也沒什么大的出入。今日這一出,是誰的手筆,兄長想必心中已有數了?”
王暢將種種疑慮暫且壓在心底,點了點頭,知道是知道,不過......“他既然敢這么做,想必就不會留下把柄任人指摘,就是太子,只怕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可兄長想過,他為何會拿笙娘下手嗎?他自然是不怕得罪咱們王家,反正當年的事兒,他與咱們都是心知肚明,他與王家不過是披著那層遮羞布罷了,至于內里,早已是不死不休的仇。可直接拿笙娘開刀,還是讓本宮不得不多想。”王皇后將手里的銀剪子輕輕放下,燭火幽微,跳躍在她眼底,映得她一張面容忽明忽暗,喜怒更是飄忽。
王暢面色微微一變,“娘娘懷疑什么?”
“本宮只怕,他說不得從何處查到了什么,懷疑起了笙娘的身世。”王皇后卻遠比他來得鎮定,這樣要命的話經她一張檀口說出,也不過今日這雨下得不小這樣的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