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微風吹拂,三十二座石像仿佛講起話來。北山傅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又暗暗感謝老天爺沒興起風暴,否則,他不敢想象那些巖怪會發出多么恐怖的嘶吼。
黎明到來時,風停了,石像也變得安靜,北山傅終于放松下來。
這時,他第一次看到石族。
對,那兒,那一陣模糊的氣流波動——他瞇起雙眼,握緊巫杖,沒錯,仿佛是沙漠的石頭動了起來,一步一步,緩緩地,幾乎看不出來地,嘎吱嘎吱,沙沙索索,偶爾還會有落石坍塌的聲響。
長久以來為這次會面做的準備都白費了。
他們模樣之丑陋,超乎北山的認知。即使他曾在書中閱覽過畫像,但與實物相比還是美化了太多。
他們行走的方式流露出一種冷漠和無情,仿佛是些石雕動物,任由來自史前的風推動著。
當北山終于能分辨出石族人類和他們坐騎的時候,他有股轉身逃跑的沖動,因為同時,他也聞到了那股爬行獸類的氣味,他想嘔吐。
他們在他身旁圍成一圈,坐在巨大的石龜之上,冷冷地盯著他看。他們身上披著沉重的罩袍,看上去跟甲殼人一樣。其中一個口中吐出了幾個怪異的音符,并遞給北山傅一張薄紙。
那是該來與他會面之人所寫的一封信。信中建議帝國御使裝載行囊,與石族共乘巨龜,因為其他牲口只能到此為止,無法載他更深入礫漠。
北山傅選擇相信他的話,畢竟他們的騾馬蹄子都已經磨損受傷。
不過,對于石族堅持分派給他的臟兮兮的衣袍和笠帽,他還是拒絕穿戴,因為又臟又丑。
這趟旅程給北山留下了一段沉悶無窮盡的記憶。因為,在接下來的日子,按照巨龜遲緩的行進節奏,每一天都過得一模一樣。
他實在很想催促一下行程,但石族的人似乎已經將他遺忘。他們始終朝一個方向前進,但究竟是哪一個方向,也只有這批謎一般沉默的族群知道。速度好慢好慢,有時他甚至懷疑根本沒有移動。
休息時,他們啃咬掛在脖子上的奶酪,它非常硬,北山傅只能用火球將它烤軟后才吃得動。
入夜之后,他們便沉沉入睡,不動如山,黎明未至就再度上路。
這段時間只有一件事情值得記憶:一場突如其來的冰雹,激烈兇猛的程度和它的突然程度相媲美。石族人和巨龜都立即縮入各自的甲殼躲避。北山傅終于恍然大悟,為什么啟程前,石族要分派給他罩袍和笠帽。
大概五六個星期之后(每天都一樣的日子讓北山傅也失去了時間概念),他們走出遼闊的圓石區,進入了石林區。
眼前依舊盡是石塊,但一塊塊聳立成峰,成針,成鋸齒,交錯縱橫,纏疊不清。但石族人穩穩當當地向前,沉著冷靜地駕馭巨龜穿梭各種障礙,成功抵達了一片新天地。
那里有湖泊鑲嵌,溫泉流淌,鳥語花香。北山傅很想在那兒好好泡個澡,但那些沉默不語的同伴一點也不動心,堅持繼續前行。
又經過了幾次風雨澆淋,越過許多崎嶇險地——在北山眼中,不同的僅僅是巖石的形狀與顏色。
他們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