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錦簿

第三十一章 整理

到了鋪子一看,一處綢緞鋪、一處糧食鋪、一處雜貨鋪,皆是蕭條,真真是門前冷落鞍馬稀。

青州的鋪子、宅子、田地是余德堯早年間盤下的,后來也抽不出空來打理,鋪子、宅子空著也不行,索性將全權交給了原先那曹管事。

不是自己的買賣,自然也就不上心,終日變著法撈錢,三個鋪子都只是維持而已。

余月亭總算知道為何父親眼都不眨地就將青州的產業全撥給了自己。眼下三個鋪子的生意沒做起來,便是虧,也虧不到哪里去。

真是好生意人啊。

陸挺將賬本遞過來,余月亭擺擺手,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情況。

青州本地最大的綢緞莊是祥芙莊,自家的綢緞莊無論是成色、價格還是名氣都比不上,自然吸引不了人。

余月亭伸手摸了摸積了灰的布匹,對陸挺說,“低價處理了吧,再這么放下去,非要讓蟲蛀了不可。”

雜貨鋪也是一樣,并沒有半點優勢,青州群山環抱,僅南面有條河道,水患頻發,水路不通,陸路又極難走。雜貨鋪若是能收進些外地的新奇玩意兒,興許還有點用。

現下無非是賣些本地的山貨及日常用品,這種鋪子每隔十步就有一個,并不稀奇。

但是山路崎嶇,進出不便,想來那曹管事更嫌麻煩,不愿意組建商隊搜集外地新奇貨品。

“這個也關嗎?”陸挺問道。

余月亭點點頭,“我手上本錢有限,拿來做這兩樁生意不合算,只是維持著鋪子不倒著罷了,沒什么意義。”

余月亭一直惦記與霍碧霄的賭約,她向來爭強好勝,從不愿認輸。自進了青州城盤了賬面之后,知道靠這幾處鋪子是掙不了錢的。

心中就一直盤算著拿手頭的錢做個什么買賣,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

本錢有限,來前路上又花了不少出去,縱她一向是個手散的,為了贏這賭局,也不得不好好籌劃一下手里的錢該如何花了。

眼下這幾個鋪子開著就是賠錢,進貨、鋪貨,哪一樣不要本錢?賣不出去又要積壓在鋪子中,本錢收不回來,照樣又是一筆虧損。

眼下來說,實在是不劃算。貨殖之道,有舍才有得。

余月亭輕輕嘆了口氣,一行人朝糧店走去。

糧鋪也沒好到哪里去,糧米倒是都是上乘的好貨,就是來客寥寥,小伙計杵著下巴在柜面上打瞌睡。

俗話說得好,米面糧油乃是民生之本。

若這些個必需品都賣不出去,那可就真是有貓膩了。

余月亭捧起手中晶瑩剔透的米粒,“咱們鋪子里賣多少?”

小店中的主事張奎忙不迭地答道,“去年是歉年,收成不好,斗米五錢。與外頭各大米鋪都是一個價。”

“五錢?太高,鶴州尚且只賣四錢。便是收成再不好,也沒有這個賣法。如此誰吃得起?”

余月亭將手中的米倒回去,皺眉說道,“重寫價牌,今日開始斗米四錢。”

“小郎君……”張奎欲言又止。

“如何?”

“米鋪中賣的米大多都是余家在青州的百畝良田產的。每畝地與佃戶三七分成,這樣算下來我們店中的米并不多。再降價,拋了開銷,賺不了幾個錢。”張奎說道。

余月亭笑了,“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沒米賣張主事不會去田間地頭收嗎?”話到最后,隱約有幾分怒意。

張奎不是聽不出來,他幽幽嘆了口氣,“小郎君初來青州,有所不知。這米收不著的。”

“拿著錢還買不到東西?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道理?”余月亭愈發奇怪。

張奎拱手道,“您有所不知,在青州,唯有陸管事管轄的莊子是與佃戶分成抵扣佃租。”他看了一眼陸挺。

又繼續說道,“其他都是有定額的,明年每畝應交多少糧。時候一到,佃主便派人來收。”

余月亭道,“這辦法不錯,如此一來就不會出現張二那般渾水摸魚的無賴。但也有問題……”

她反應過來,看向張奎,心中大概知曉了為何收不到糧食。

張奎瞧她這神情,點點頭,“小郎君聰慧,去年青州遭了災,收成不好,許多人都交不上定額的糧食,有的勉強能交上,但交了之后,自家就要餓肚子。

于是沒了辦法,紛紛找佃主商量,畢竟是天災,人也無能為力,能不能少收些定額糧。

佃主們卻統一了口徑,咬死不肯松嘴,非得要按時按量交出糧食來。否則就收回田地,第二年再不讓種了。

莊子里的農戶又沒有什么手藝,就指著種田吃飯,沒了這一畝三分地,不就相當于斷了活路嘛。”

“然后呢?”余月亭問道。

顧云安皺眉接過話頭,“然后無非就是交錢抵糧。”

“這位小郎君說的不錯。”張奎點點頭。

“糧都沒有,哪里有錢?”余月亭說道。

張奎眉毛擰成了八字,“有缺錢的自然就有放貸的,那王啟東主動將所有佃戶召集在一處,說愿意幫佃戶們度過難關。”

早上在茶館剛聽過這個名字,余月亭有些反感,怎么又是他。嘴里不自覺脫口而出,“他會有那么好心?”

張奎說道,“王啟東出了名的貪財,為人又陰險狡詐,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自然是有目的的。

他以高利放貸給佃戶,佃戶們沒了法子,若是不要,交不上錢,來年種不了糧,就沒了活路。

只能硬著頭皮向王啟東借了貸銀,拿去補給佃主。

卻沒想到此事是王啟東與眾多佃主聯合起來設的局,王啟東將收回的利錢分了兩成給佃主。

佃主不僅沒有因為天災少了進項,反而還能分到額外的利錢,自然高興得很。

這王啟東打得算盤更好,他放的貸銀是高利,農戶一年到頭累死累活才掙幾個錢?定然是如期還不上的。還不上這錢就滾雪球一樣欠得越來越多。”

余月亭聽得氣不打一處來,自小阿爹就說商人但不可眼中只有一個“錢”字,要講仁義,方才能走得長遠。

如今一聽王啟東這等趁人之危的行為,她心中怒起,大聲道,“趁人之危,真是丟了商者的顏面!”

她又道,“王啟東如此做法定然激起民怨,農戶沒了活路,那還不起事與他拼命?”

張奎幽幽說道,“要不怎么說王啟東奸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