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錦簿

第三十七章 鴻門宴

看著陸挺焦急的模樣,余月亭開口安慰道,“無妨。陸管事且安心,不過是去吃頓飯而已,不會怎么樣。我自有分寸。”

既答應了赴宴,余月亭當下便回了貼送到王家大宅之中。

第二日傍晚,余月亭翻身上馬只身赴宴,準備前去會會這個人人談之色變的王大掌柜。

王家大宅在城南,余府在城東,說遠不算遠,說近也不算近。

行至半路,身后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顧云安驅馬跟上來,不緊不慢地與她并肩行走著。

顧云安看著她開口道,“陸挺說是鴻門宴,既是鴻門宴怎能讓你一人赴險。說好了護你周全的,便一刻都大意不得。”還是一貫的溫潤笑眼,此刻看來有幾分妥帖。

見有人擔心自己,余月亭心中還是有幾分暖意,綻開笑顏。

見余月亭笑開,顧云安又頓了頓,話鋒一轉,“萬一小郎君你真出了什么事,誰付我月錢?我這一個月豈不是白干了?”

余月亭白了他一眼,“你真是掉錢眼里了。”

顧云安抖抖袖子笑道,“兩袖清風、兜無兩子,自然萬事先談錢,小郎君多擔待些。”

言語之間,二人便到了王家大宅。抬頭看去,大宅飛檐抱勢,勾心斗角,屋脊連成一片,看不見邊。可見財力之厚。

余月亭暗嘆一聲,這架勢也堪比高官貴王了。

轉念一想,這王啟東可不就是青州霸王嘛。

余月亭搖搖頭,與顧云安二人一前一后朝閽室走去遞過貼去,閽侍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引著二人朝內走去。

忽而聽見幾聲痛苦的呻吟,余月亭四下張望,忽然發現隔著一個月門,門內有一棵合抱的大樹,樹上影影綽綽仿佛吊著一個人。

余月亭驚呼出聲,還以為是什么人上吊自盡,連忙發聲提醒。

那閽侍掃了一眼,不以為然,“不打緊,不過是一個小毛賊,今晚在此吊一宿,明日再送官法辦。”眼珠子卻緊緊盯著余月亭,留心看著她的神情。

如此倒吊一宿,不死也沒半條命了,再凝神細瞧,那身影身上有斑斑血跡,地上也凝了一小灘黑紅血跡,那人有氣無力地呻吟著。顯然已經被打過了,下手還不輕。

余月亭不禁皺眉,“這人被打得皮開肉綻,想來是偷了王大掌柜什么要緊的東西人贓俱獲了?”

“那倒也不是。”

閽侍頓了一下,繼而仰著脖子瞥了那人一眼,有幾分輕蔑地說道,“這人悄悄窺探我們宅院,拿下他問,又說不出個緣由問,如此行跡鬼祟,不是賊人難道還是菩薩?”

說著拾起一旁的長鞭,揚鞭又要朝那人身上抽去!

余月亭連忙快步上前擋在那人面前,閽侍措不及防,忙收回長鞭。

余月亭回身看了一眼被倒吊在樹上的人,臉上斑斑血跡將面容掩住,看得人心驚肉跳,沉著聲音道,“就一句窺探宅院便要拿人入罪,這未免太過兒戲吧!”

閽侍不以為然地看她一眼,“家主說了,任何人膽敢覬覦王家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一片樹葉子,都要讓他付出代價。”

他眼風一掃,翻起眼皮看了看倒吊在樹上奄奄一息的人,意有所指,“這便是同王家作對的代價。”

這話余月亭瞬間明白了,這出戲原是唱給自己聽的,自己降低糧價,在長期壟斷、扼住青州各項生意命脈的王啟東面前,就是公然與他作對。

余月亭冷笑一聲,“殺雞儆猴,倒是一出好戲。”

閽侍笑笑不答話,只伸出手在一旁引著路,“小郎君,這邊走。”

進入宴廳,空無一人,閽侍拱手笑笑,卻不見得有多恭敬,十足的敷衍,“小郎君稍候片刻,我家家主馬上就到。”

閽侍退出廳去,卻未離開,在門口觀察著余月亭的神色,只被晾在一旁,眼前的小郎君卻沒有不快之色,神色始終淡淡,悠悠然展開手中折扇,與身旁男子有說有笑。

顧云安看看余月亭,頗為興趣地問余月亭道,“這王啟東將你晾在此處,連一壺熱茶都不上,分明就是有意折辱,你怎地不惱?”

余月亭莞爾一笑,“既是鴻門宴,咱們便安心看戲,這不過是個開場,待會兒方才知道這個傳說中的大掌柜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顧云安笑笑,“你倒沉得住氣。”

余月亭偏頭悠悠看向窗外,方才的月門遙遙正對這宴廳,那個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

余月亭眼色一沉,起身換了個位置,坐到正對著門口的案桌前,窗外場景一覽無余,冷聲說道,“他既要我看戲,我就看個清清楚楚!”

門外的閽侍聽得話語落地,眼底一沉,匆匆朝孤葉堂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聞得門外響起沉重的腳步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余家小郎前來,真是有失遠迎啊!”

一個肥碩的身影出現在面前,一雙眼睛精光四起,精明無比。只這雙眼睛都能肯定來人便是王啟東。

余月亭不卑不亢,微微拱手,“王大掌柜,久仰大名。”

王啟東大步走到堂上主位一屁股坐下,眾仆魚貫而入,頃刻之間各個案幾之上朝擺滿了四濕四干八個果盤,一盤通紅的荔枝還帶青葉,下頭用冰鎮著。

各色菜式陸續上桌,一樣比一樣還花哨復雜,看得人眼暈。

王啟東道,“久聞鶴州余家之名,未得機會前去拜訪,如今小郎君遠赴青州,王某也才得知,未曾盡地主之誼為小郎君接風洗塵,真是失禮、失禮。我先自罰三杯。”說著仰脖一氣將三杯酒一飲而盡。

余月亭暗罵一聲,真是老滑頭,三言兩語之間便分了主次先后,言語之間,便是在這青州地界他王啟東是主、余月亭是客。

顧云安在她耳邊輕聲道,“此人不善,強龍不壓地頭蛇。你莫要輕舉妄動。”

余月亭拍了拍顧云安桌下的手,示意他自己不會莽撞。

舉杯起身對王啟東一笑,“王大掌柜這話說的可就客氣了,余家在此有宅有地,此番我也算是回家,回自己家怎能勞煩王大掌柜接風洗塵呢?這不合規矩。”

她抬眼看了一眼府宅,有些遺憾地說道,“想來當年我父置宅之時,也曾來看過王大掌柜這處宅子。后來不合眼緣,便棄了未買。”

余月亭仰頭定定看著他,兩人都清楚那句沒說出的話。

你這處宅子是我余家當年挑剩的,你在青州置宅立根在我家之后,如今同我擺什么主人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