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臘收寒,三陽初轉,已換年華。
懷梁雖不見大雪,卻也迎來了新春。
“再往右一些……多了……誒對對對,這樣正好!”
“另一邊你來!”
懷梁處處熱鬧,遲家也不例外。冷清了這么些年,遲家也高高掛起了大紅燈籠。
趙達和周吉功夫好,掛燈籠這種事他們二人自是當仁不讓。
周吉在上邊兒辛苦勞作,趙達卻是在下面做起了指點的活兒。
周吉掛完一邊后,便氣呼呼的跳了下來。
趙達開懷一笑,雙手抓著燈籠,輕輕一躍便踩著墻上去了。
他在下邊兒看得清楚,兩三下便將燈籠掛好了,兩邊對得整整齊齊。
他下地也是不走尋常路,非要擺出幾個動作,還對看熱鬧的小丫鬟眨了眨眼。
鬧得小丫鬟們個個春心萌動,臉紅不已。
周吉看不下去,抽了抽嘴角。
他們這才到懷梁不久,這廝倒是適應得快。
“也不知小姐何時回來……”周吉望著外面寬闊的街道嘆了嘆氣。
來了這懷梁什么都好,但總歸是少了些什么。
周吉和趙達也算是看著遲玉卿長大的了,已至年關,那小丫頭卻還是沒有消息,二人心中難免念著她。
趙達也收起了不正經,緩緩道:“小姐重情重義,興許還要一些時日。”
而遲玉卿,此時卻已經入了懷梁城了。
她本是想陪著師父迎新年的,待年后再回懷梁。
可她一覺醒來,師父卻不見了蹤影,只留下書信說是要去云游四海。
雖然師父說是這么說的,可她心里很清楚知道,師父是想讓她回懷梁和家人團聚。
他老人家一片苦心,她也只好接受了。
只是,她并未將這個消息提前告知父親。
一人一馬,她這一路上倒也是頗為有趣。
入了懷梁城,看著大街上人來人往,她心中的感觸也是大不相同。
穿過鬧市,各種喧嘩的聲音從耳邊過,她也覺得甚是舒坦。
這便是盛世的聲音。
不過,途徑回春堂時,她倒是目睹了一出好戲。
回春堂外,看熱鬧的百姓圍成一圈,地上還有個被草席卷著的死人,一旁有一個小姑娘和一個男人在哭喪。
“爹!你怎么就拋下我們一個人走了!”
“爹啊!您就這么走了,女兒怎么活啊爹!”
場面看著是挺凄慘的,那兩人的眼睛也的確是紅了。
柔弱小姑娘眼淚直流,惹來不少人同情。
遲玉卿本不想插手此事的,但她想到自己也學了醫術,奈何途經這醫館正好就碰上這出鬧劇了,倒是不好坐視不理。
回春堂是懷梁最大的醫館,回春堂這三個字便是他們的金字招牌。
他們也是真懸壺濟世,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他們都一視同仁。
就這一點而言,便值得讓人佩服。
遲玉卿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這才下馬駐足。
她知道這事沒那么簡單,卻不知鬧事之人什么來頭,便擠進了人群詢問了一下身旁的大嬸。
“前些日子,那老漢不知染上了什么怪病,情急之下便送來了回春堂醫治。”
回春堂還真就出手將那老漢給治好了。
可誰知,這才沒過幾天,便發生了變故。
老漢突然間死了,無聲無息。
老漢死后,仵作驗尸發現,老漢的怪病根本沒治好,之所以會死,大抵就是因為發病所致。
這不,老漢的一雙兒女找上門來非要回春堂給他們一個說法。
回春堂不理,他們便在回春堂前哭訴了整整三日。
“依我看啊,八成就是回春堂的人治死了人,換做是我,早就報官了!”
“報官?報官能抵什么用?要我說,就該如此,也讓大家伙兒看清楚,回春堂里就是一群庸醫,他們非但救不了人,還會將好好的人治死!”
“那小姑娘也是可憐,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咯!”
“誰說不是呢?她哥哥都這么大了還沒說上媳婦,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唉,都是可憐人吶……”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大有人在,他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絲毫沒覺得應不應該。
遲玉卿不禁皺了皺眉。
回春堂外喧嘩至此,內里卻還是擋不住人來人往。
“兩位還是回去吧!若令尊真是我們回春堂害死的,那我們自會負責。但令尊并非死于我們之手,煩請高抬貴手,明日便不要再來了!”
他們在外頭哭喪了大半日,終于有個小童出來回應了。
小童雖然無奈,卻也并未彎下脊梁。
他們如此這般霸道,回春堂確也有苦說不出。
好端端的救了人,不僅沒有收他們的銀子,還要被他們賴上。
但那老漢死得蹊蹺,他們回春堂也看不出什么緣由,被罵了三日,今日也該有個了解了。
見回春堂終于有了回應,卻是讓個半大小童出來打發他們,男人坐不住了。
他起身,指著小童便破口大罵。
“我呸!你們回春堂害死了我爹,現在還想抵賴,這是什么道理?”
“諸位看看,這便是回春堂!好一個回春堂啊!我今天便要砸了你們這招牌!”
他幾乎癲狂,區區一個小童是攔不住他的。
眾人也在指指點點,無一不在說回春堂之過。
這時,遲玉卿出面了。
“且慢!”女兒家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她的聲音在嘈雜的聲音中尤為突出,眾人都看了過來。
只見,一青衫少女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輕紗遮面,雖然瞧不出容貌何許,通身的氣質卻是不俗,不禁讓人想多看兩眼。
遲玉卿上前,站在了小童身邊。
“你是何人?”男人不滿,惡狠狠的盯著她,想要看清她面紗下的模樣。
遲玉卿未曾理會他,只是吩咐小童,道:“去將你們掌柜叫來。”
小童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趕緊去叫人了。
男人頓時松了一口氣,還以為她是替自己說話的,便沒有動作。
遲玉卿就那般站著,風骨卓然,任由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她也絲毫不見怯場。
不遠處的茶樓上,傅淮宴和一個錦衣少年也在看著這一幕。
錦衣少年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見他看得入神,不禁調笑道:“怎么,你對那姑娘感興趣?”
難得見這廝盯著一個姑娘不眨眼的,還真是稀奇。
傅淮宴收回目光,撇了他一眼:“我說你好歹也是一個皇子,能不能多關心關心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