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心。”
“五皇子,小女不才,但在詩詞上素愛潛心鉆研,慣聞您才氣冠絕,詩意瀲滟,今日當著您的面,也愿意不怯于技展示一番,可否請您指教一番?”欲瓷還休的何老爺卑躬屈膝道。
“殿下,小人家女兒習得一身好舞藝,不如讓小女為您跳一曲罷。”
“還有我家……”
全場十六家商賈老板幾乎個個都將自己女兒推銷了一遍。誰都心知肚明,沖的是第五胤身上那福厚的圣寵,和圣上親口允諾,五皇子妃將由五皇子自行決定,無論是胖是瘦,無論家世如何,但凡得到五皇子青眼,都有機會一飛沖天。
誰不想推自家女兒試一把呢。
另類的就在一直未曾發話的柳家和虞家。
柳家只有一個兒子。而虞家……
“那邊角落的,有何能展示的?”
五皇子的聲音高高揚起,躍過絲竹和人群,引領著全場目光集中到虞七身上。她瞬間身子緊繃,如芒在背。
“我不會。”
虞七抿唇。
“哦?不會?
虞姑娘大概是羞了,全場可只有你一人戴著面紗。”小巧精致的玉杯在第五胤指尖被慢條斯理地玩出花來。
虞七想理直氣壯義正言辭地回他,可倍覺難受。
“請五皇子見諒,小女虞七自小長在大漠,半年多前才回到大霖,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學藝不精,不敢在您面前獻丑。”
“這些都不會,那就跳舞罷。”
“……”好。
她起身,走到宴席正中。
舞姬們識相地紛紛退下,整個場地中只有她一人。
幾位樂師剛想開始奏樂,卻被虞七出言制止:“我不需要配樂,你們的樂器奏不出我想要的,只保留鼓點即可”
樂師們面面相覷,放下樂器。
虞七直視上首幾乎斜靠進姑娘懷中的第五胤,目光漠然。
隨著鼓點啟奏,她跳起了除夕驅儺大會上的舞蹈。興許在大霖眾人眼中這不夠優雅,不夠展現女子身段,過于粗魯,但這就是她唯一會的,最享受的狀態。若硬要逼著她去學矯揉造作,抱歉,不會。
面紗飛舞間,隱隱約約露出其后的面容。
第五胤唇邊勾起弧度,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頗為陶醉。似是在看她,又似是躍過她在看旁人,朦朦朧朧,遙遠的身影與虞七重疊在一起。
他的神色漸漸變了。
慢慢直起身子前傾,眸光緊鎖。
她竟然也會這舞……
鼓點轟隆隆,愈來愈急促,伴隨著最后連續十余個腳尖踮地的轉圈,倏然收尾。虞七整個人盤腿坐于地上,謝幕。
第五胤倏地回過神,眼前朦朧的過去景象散去,定睛一看,只有小姑娘乖巧福身退回座位。
他雙拳驀然緊握。沒想到,此行竟有此意外之喜。
其余眾人悄悄搖頭,深深皆認為此舞上不得臺面,再看殿下面色有異樣,想來必是十分不滿,紛紛朝虞家人投去自求多福的目光。
虞七胸口起伏,微微喘氣,回到座位重新披上大氅。一舞完畢,身上出了薄汗。她索性不再管旁人看法,更不要去看上首被美人環住的第五胤。這樣的場景在她眼里,只覺得諷刺。
她垂下眼簾,一杯接一杯茶水入肚,方澆熄了心中搖搖欲滅的火星。她滿腦子里都被雜亂、氣氛、酸楚負面情緒環繞,顧不得什么禮儀,拼命往嘴里塞東西,咀嚼才能讓強迫自己莫分神去想剛才的場景:他仍舊是高高在上五皇子,她卻轉眼成了眾目打量中煙波閣里的姑娘。而且,在場大多數人是比她更稱職的“姑娘”。轉眼間,桌案上的扇貝粥便已見底,虞七拍打梗塞的胸口。
然而,一股極其熟悉且詭異迅猛的熱度從胸口經脖頸上往頭頂燒去!
虞七頓時雙手捂住臉,滾燙滾燙。此時,她眼角余光瞥見第五胤轉著扇骨,邁著松散愜意的步伐離席,而那位一直坐于曹市令身旁的紫衣姑娘似是有意跟在他身后,也悄然離開。
虞七掩住口鼻,唇齒不清道:“爹,我要去恭房。”
沒等父親答應,虞七匆匆捂住胸口,忍住想要嘔吐的欲望,快步穿過垂花門。
可她第一次來市署府,對地形完全不熟,還未等看見小廝丫鬟問恭房位置,便扶在一株梅樹旁俯身干嘔。
雞皮疙瘩從胳膊上一路往上蔓延。
她終于憶起是何癥狀。
是蘋果!
可方才她明明只用了兩勺扇貝粥……虞、依、沅,坐于她身旁。若是趁自己跳舞間隙,偷偷往粥里放蘋果,不是不可能。
回想起自己跌撞出來時,不小心瞥見的虞依沅臉上掛著的淺淡笑意。虞七便知猜測已有八分真實。
“嘔……”
大夫說過,她不耐癥狀極其嚴重,若是再來一次,或許小命的都能交代。
虞七慌了神,將手指伸進喉嚨里扣,試圖將食物吐出來。反復數次之后,總算將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在胃里轉了一圈的食物殘渣依稀能分辨出屬于蘋果的細小顆粒。
沒想到,虞依沅當真要下死手!
虞七力竭地靠在樹干上,艱難地喘息歇息片刻,卻聽聞不遠處有男女說話之聲。那聲音,有些熟悉。
“曹姑娘也想做本殿正妃?”
“是。殿下,如兒當真愛慕您,在您前年于七夕煙火會上,從歹人手中將如兒救下開始,如兒就對自己說,此生非君不嫁。
不知道,殿下是否也對如兒……”
虞七心中咯噔。
聽聞殿下二字,她已知是何人。
她悄悄將身形隱在梅樹后,偷偷往兩人方向看去。
那女子赫然便是坐在曹市令身邊的姑娘,身披絳色大氅,領口處繡了毛絨,襯得整個身形嬌小玲瓏,但卻凹凸有致。再低頭看看自己……
沒想到,他這般壞名聲的人,也還有京中貴女想如撲火飛蛾一般嫁與他。
那第五胤,會如何呢?
以他的性子,送上門的獵物……
推開她,推開她……
虞七心中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