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兩日,馬車終于再度入了京,掠過鬧市吵嚷的商販和人群,停在虞府門前。
第五胤率先下來馬車,然后將她當街橫抱下來,徑直走入虞府之中。
門口的護衛不認得他,但可認得自家二姑娘啊,怎地還沒定親就和外男如此毫不避諱地勾勾搭搭了。
“你放我下來。”護衛的神色落在虞七眼中有些難堪,她推搡第五胤。
“不放。”少年倨傲的神色一覽無余。
虞七索性不跟他廢話,直接從他懷里蹦下來,高傲地沖他揚起臉。本姑娘傷的都是手,腿可完好無損。
“你快回去罷,我們家你來不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何處是本王去不得的?”
“快走罷,待會我爹娘出來咱們就算有幾張嘴都說不清。乖啊……”
這個字?
“……”他被推搡出虞府之外,頎長的身子立在階前,俊眉輕蹙。半晌他轉過頭,僵硬地走上馬車,百思不得其解:“容庇,你說本王有這么丟人?”
容庇干笑兩聲:“怎么會呢。”
您的身份長相都是萬里挑一,可您的名聲實在……
沒人注意到,不遠處街邊的柱子后,一道身影慢慢離去,苦笑著,總算也還是笑著。
她一切無恙就好。
不過看來得回去對爹娘說清楚,上門提親的準備……還是算了吧。
胤王府重建得快差不多了,第五胤沒來得及回去一趟換身衣裳,便徑直便入了宮。
太子剛下朝,與諸位大臣商討完政事送其離開,便遠遠望見一身暗紅的少年凜著臉步下生風從內門而來。
長達九十九級的臺階,在他腿下不過數息之間便被跨越。
兩人目光相對,第五胤冷凜的面色驀地露出一絲寒笑:“太子殿下站在階上,莫非是專門在等臣弟?受寵若驚。”
第五胥敏銳地感受到此番回來的第五胤周身氣質似乎有所改變,與往日不同,似乎連裝模作樣都不再屑于,進攻之味濃厚。他也笑了:“皇弟開心怎么想都好。風塵仆仆進宮,可是發生了何大事,本宮可是聽說父皇給你賜婚了,好事將近啊。”
“皇兄的祝福臣弟收下了,不過是福是禍都要看幕后之人的動作利落與否,您說是嗎?就像臣弟的未婚王妃被抓走,不僅平安歸來還讓臣弟查到了幕后主使,您說這又算不上一種因禍得福呢?”
第五胥眼皮一跳,用笑聲來掩蓋一瞬的失神,手搭上面前少年的肩膀。
這個深宮之中他最恨的同父異母的皇弟,開始威脅人了。
就算查到又如何,所有的線索都被抹得干干凈凈,無證無據紅口白牙難道就能威脅到自己東宮太子的地位?
幼稚!
“皇兄祝愿你早日抓到幕后黑手,看看誰是成者王,誰是敗者寇。”
第五胤的肩膀被他拍了兩下,目送他明黃四爪龍袍張狂而去。第五胤手在身側攥緊,咧開一抹冰冷的弧度,輕聲道:“好啊,拭目以待。”
第五胥走出前殿,回到東宮,迫不及待地關上書房門,喚出隱衛。
“尾巴都掃干凈了嗎?”
“殿下請放心,所有中間人已經全部滅口,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和證據。不過……那個被黃巾軍綁錯還逃出來的虞家姑娘是個隱患。”
“那就殺了,或者想辦法叫他們一家都說不出來話。”
“可……那是胤王妃。”
“胤王妃又如何?你們的主子是我,而我是未來的皇帝!”
“屬下知錯,屬下這就去安排!”
“下去罷。”
揮退隱衛,第五胥眸中寒芒連連。第五胤,好好做你的胤王爺興許本宮還能留你時間長一點,既然你要摻和進來向本宮宣戰,那本宮就一根一根把你翅膀上的羽毛折斷,待血流盡而亡。
“王爺,您這一路車馬勞頓,圣上請您進去說話。”
“多謝公公。”
第五胤越過堯公公,進入殿中。
“父皇,兒臣有事啟奏。”
“咳咳,胤兒回來了,虞家那姑娘可還安好?”圣上掩住嘴輕咳了兩聲。
“她傷了。”第五胤抿緊了唇,今日的胤王似乎有些許不同,比平日里沉默寡言許多,滿臉都寫滿著向長輩抱怨的不滿。
“可嚴重?”
“被人綁了三天,手臂被劃破,手腕差點脫臼。如果除開這些的話,還好。”
圣上哭笑不得:“你這是當真對一個姑娘上心了。”
第五胤抿唇不語,然后沉悶開口:“若兒臣已經找到幕后真兇,且真兇就在兒臣身邊,且真兇的目標很可能并非依柒,父皇打算如何處置?”
他皺眉揚起臉,咄咄逼人的目光緊緊盯著圣上已經顯得蒼老的臉龐。
圣上收起臉上的笑:“是誰?”
“還能有誰,尊貴的太子殿下。”
“胤兒,慎言!”圣上難得對他拔高音量,皺眉喝止,“咳咳,那是你的嫡皇兄,還是我大霖的東宮太子,下一任的帝王,你莫要開口胡言亂語!”
第五胤深呼吸幾口氣:“父皇還是不信我。他的目標根本就不是依柒,而是您!你可知依柒是為何被劫走的嗎?是因為幾只迷幻蝴蝶,只要飛到人身邊撲扇翅膀,幾息之間就能讓人昏迷。您以為那迷幻蝴蝶會無緣無故出現在人身邊?它們只會朝散發著一種特殊幽香的暖玉飛去。依柒身上的暖玉就是您在當晚所賜。”
圣上捏緊了書中的鎮紙,神色晃了晃。
“至于為何要對您下手,父皇您應該再清楚不過。”
一國之君出宮巡視,命令太子監國。若是圣上在外面出了意外,順理成章整個大霖就將成為太子的囊中之物,萬民擁護順理成章繼位登基。
“父皇您一直教導兒臣要忍耐,莫與太子去爭,兒臣難道忍讓得還不夠?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將手伸到父皇您和依柒身上。所以兒臣此番前來就是知會父皇一聲,本王不是任人搓扁揉圓的柿子,這筆賬總有一日會算得清清楚楚!
父皇,您好生休息,兒臣告退!”
說完,第五胤轉身大步離開,如他來時一般瀟灑。
真不愧是他第五泓的兒子,脾氣秉性像極了昭妃和自己的結合。我行我素,認準了就不會輕易改變。不過沒想到,在這個兒子心中,對父皇倒是格外看重。還有那個虞家姑娘,看樣子也是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兒。
他這個兒子不修邊幅慣了,盡管以下犯上跟老子橫乃是大不敬之罪,但卻更有人味兒了。
長大了長大了……
圣上掩唇低咳,垂下的眸中掠過浮云暗芒。太子的翅膀卻硬過了頭,是時候該修整修整。
赤鳳門開。
六十四抬聘禮從中魚貫而出,浩浩蕩蕩地沿著定南道一路向南。坐在轎中前來提親的百德婦人乃是圣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婦人,震西大將軍之妻。而隊伍正前方開路的竟是一匹由宮人牽著萬里挑一的良駒。
沿途百姓議論紛紛,不知這皇家是哪位皇子要議親,東宮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均已有正妃,剩下的就是風流不羈的胤王殿下,以及再往后的六皇子。
無論如何,這么多抬聘禮恐怕是要抬到哪位大人家中罷,皇親國戚議親,果然不同凡響,豈是尋常百姓能肖想的。
咦?可再走下去,都快走到城邊了,誰家大人住這么遠?
今日是五月廿四,跨過今日虞七便年十五,虛歲十六,家中正在為她行及笄之禮。
葛氏破天荒地從汀蘭苑里出來,親手將與她陪嫁數十載的簪子贈與她,親手為她妝發。一時之間竟感慨頗多。
她伸手拍拍虞七的腦袋,曾經那個小人兒,如今都到了能出嫁做人婦的年紀,時間一晃得便是荏苒。
“祖母……”虞七握住她的手,輕輕眨了眨眼。
“小皮猴子,凈知道討好祖母。”語氣中是萬分寵溺。
柳荷苒在一旁用帕子笑著揩掉眼角的濕潤。好好的日子,及笄便是大人了,可她怎么只要一想到自個兒從小養到大的姑娘有一日會嫁人,離開他們身邊去生活便覺得心中堵塞難通。不過說回來,依柒的親事也該盡早定下來了。
天寧那孩子,是個良人。兩人青梅竹馬,天寧又一直對寶兒百般照顧,若是寶兒嫁過去定然能滋潤得像做姑娘。況且,自從虞老爺子上門胡扯一通之后,她也悄悄與兄長提過一句,瞧來兄長似乎也有此意。這事恐怕十之八九板上釘釘,只待合八字媒婆上門下聘了。
這事她也只跟虞重陽和婆婆提過,是下也只有虞重陽懂她內心中的五味陳雜,于是攔住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不過是個及笄禮,本沒打算驚動旁人,可無奈家中眾人基本都到齊了。
大房的觀著禮,眼神輕蔑。禮成,便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起來。
正當此時,出嫁了的大姑娘虞依沅卻急急忙忙從夫家跑回來。一路緊趕慢趕回到虞家,便見家中長輩們聚在一塊閑聊,聊得還是今日的稀罕事兒,皇家聘新婦!
她腦袋里一陣發蒙,大家看樣子毫不知情!她如今已懷有六個月身孕,本不該再亂跑,可就在方才,他們接到了公公托驛站捎來的信件,上面說了一件關于虞七的驚天大秘密!她便在向來不待見她的婆婆催促下,一路趕回來。
“沅兒,你怎么回來了,哎呀,有著身孕還不忘回來看娘。你的心意娘知道,可你這懷的是女婿的嫡長子,五六個月實在不該亂跑,一切以腹中孩兒為主啊。”常氏趕忙將她扶住。神色之中極其得意,炫耀地往柳荷苒那邊招呼。
看吧,我這女兒爭氣,嫁過去一年多就有孕了,雖說也算不得早,但那可是主簿,啊不,如今縣令第一個孫輩,若是一舉得男,沅兒在朱府的地位可就穩了!總比某些人嫁進來只生了一賠錢貨好!
思及此,她心中愈發沾沾自喜:“這外邊鑼鼓喧天的,都說皇家要定新婦,莫不會是胤王殿下要娶妻罷,依柒你常跟在胤王殿下身邊,可知道究竟是哪位世家小姐,哎喲,可真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啊!”常氏酸溜溜道,她妒忌虞七已久,同是虞家女兒,她的依沅依湘怎地就不行!不過就算長得一副狐媚子模樣能被圣旨選中調到第五胤身邊服侍,那又如何?人貴有自知之明,這王妃的寶座永遠輪不到下等人身上。
“娘,你別亂說!”
虞依沅心中一驚,趕忙制止。看府中眾人的神色,她爹娘、祖父,甚至二伯二伯母都一臉事不關己。她再看看縮在最后的虞七,心中了然,莫非這妮子什么都沒對家人說?想到這兒,她喉中剛想吐出的話語便咽了下去。
方才朱府接到了朱縣令的信,才知道原來,虞七已當眾被承認為未來的胤王妃!
這是何等榮耀!
她急匆匆地跑來就是想在未來胤王妃面前刷個好臉,日后還能有所照拂。可偏偏她有個小肚雞腸的親娘!
她綻開一抹親切的笑意:“寶兒妹妹,我娘她就是心直口快,可沒別的意思,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我這個做姐姐,待她向你賠個不是。”
虞七抬頭淡淡看她一眼,并不答話。想想大姐的夫家是何人,一切便不足為奇。
“沅兒,你怎地幫外人!你眨什么眼睛,難不成我這做大伯母的說說她個小輩都不行?”
“娘!”
虞七神游太虛,耳旁飄來院外“你不就是怕我的事敗露妨礙到你的前程,妨礙到你嫁入胤王府嘛!虞七你心思惡毒,自私至此,以為我不知道嗎!”
她的話拔涼拔涼,如同數九寒冬里的一盆冷水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不是話傷人,而是她說的竟然言中了虞七心中隱隱藏著的連她自己都未曾發現的不堪出口的小秘密。
喳的聲音,就在外面,近在遲尺,一堵院墻之隔。她心中猛跳,手心發汗。
那下聘的隊伍竟在虞府門前停了!
乘著一品誥命方才能乘坐的品級轎子,鎮西大將軍夫人掀開簾子走了出來,竟直直地往虞府大門走去。
“請問,此處可是翠微坊虞家?”
聲音不大。
卻讓虞家所有人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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