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算計人心到極妙處,算計局勢到萬無一失的好處。
只三千人,卻造成這么大的心理壓力。其計謀可想而知有多周全。
而周泰正前后不知道進退的時候,突聽營后又四處著火,到處都是喊打喊殺之聲,一時竟是進退不得!破口大罵,“陳元龍賊人也!”
棄營不顧,還是回營救援?!
必要舍棄一個?!
周泰就怕這兩面都是計啊。他也不笨,冷汗都沿著額頭滴落下來了。
陳登要什么?!退敵?!
莫非是生擒?!
周泰咬牙,切齒道:“好一個計謀出眾的陳元龍,逼的吾進退維谷。”關鍵是這黑暗之中,無論走哪條,都不保險,誰知道他將陷阱安在何處?!因此便前后徘徊,竟不能決定。
主將一慌,其余將領也是不知所措,道:“將軍!”
周泰此時也是知道的,若是心散了,問題更嚴重,便道:“主公已來信叫吾等撤兵回,去援荊州,可惜凌將軍中計,若不顧,反而不義。”不救而走,不戰而走,難免也留下怯戰之名。
既有信來,便不可能來援兵救他們了。
若轉而去襲城,誰知道會不會也有埋伏呢,況且不救凌統,實在說不過去!
一時看了一下廣陵城,再看一眼營地,便也不回,只拍馬繼續往前,道:“去救凌將軍。不救失義!”
這一往前,自是英勇無敵,偏這一往無前,反倒是壞了事!
行不到十里,就遇到了埋伏。
黑暗中無數的火光沖了出來,那火光猶如游龍一般行走,晃花了周泰的眼睛,讓眾軍都不能立刻辯別敵軍所在位置。若是靜置的火光還好,在黑暗乍然看到火花來回閃爍搖動,哪個眼睛受得住?!
正在緊勒韁繩緊張的時候,一張網兜頭而下,直直的周泰以及他身邊的數人連人帶馬給帶倒在地,一時竟掙扎起來,軍中頓時亂成了一團。
江東兵馬先是無措,然后反應過來似的,忙舉著刀前來要砍斷繩索。而這邊呢,則在拼命的往回拉,但因為人太多,馬又重,一時竟然拖不動。
眼見就有不少江東兵一涌而上的砍斷繩索,一時鼓聲擂動,火光沖天,徐州兵沖了出來,迎上江東兵廝殺起來。
主要戰將都在網里,無人組織,一涌而上要砍繩索時,就已經亂了套,如今見有兵來砍,一時砍繩的又都去迎戰了。
周泰吃了一嘴的土,氣在網里大罵,道:“……蠢貨,來人砍繩索啊!”
這些蠢呆瓜,要砍繩索的時候一涌而上的來砍,結果沒有章法,人擠人的也沒砍上,迎戰的時候又一股腦全去迎戰,不知道留下一隊來砍繩索嗎?!
江東兵無人主持,一時都是亂頭蒼蠅一樣,亂中更添亂,只會越來越糟。
而周泰等諸將都心急如焚的,哪怕大罵,也沒人能顧得上解救他們。
他們急的心里發慌,而徐州兵見拖不動這么重的人,便列了一小隊,迎了上來,意欲一股腦的要解決他們的。
周泰大急,喊道:“陳元龍何在?!何故藏頭露尾,出來!”
他也是到處找刀,意欲拖延時間了。
徐州兵一通來,江東兵已見不能擋,便已有亂散之意,眼見敗勢已定,徐州兵更添一把火,道:“周泰已被擒,爾等還不速速受降?!若再抵擋,亂刀砍死!”
一面已經列隊要去包抄他們了。
江東兵一聽大為慌亂,有些焦急上火,意欲上來再救時,如里還能再救了回?!當下錯過了最佳時機,哪還能再易救?早有徐州兵防備著迎上去攔了。
江東兵見一戰不利,已有怯退之意,徐州兵又有斬殺之強勢,一時殺的他們四散亂走,這里便成了亂糟糟的一團了。
周泰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而無所防備。一時大恨自己心亂,若當時不進不退,等天明,也許還有防備,不會中計,偏生是晚上,眼神不好,防不勝防。對方布下天羅地網,有心要捉,他哪里能防得住。
可是為將者難為就難為在這里。
若是凌統出事,而見死不救,便是有違道義,為將者,也是失了為將的道義,是要命的事情,所以陳登這是算準了他必須要救,這才定下這樣的陷阱。
周泰見此,已經接受現實了。
一時繩索被拉開,徐州兵舉著刀將他們一一的給綁了,周泰在前,他的副將偏將校尉校吏等等都在后,灰頭土臉的被押上了車。
周泰以為是來見陳登,卻不料竟是直接被押上了車馬,周泰大怒,道:“欲販我等去往何處?!視我等如豬鑼耶?!”
因為押的車子既不是囚車,也不是兵車,而是板車,隨從的人,也像是商隊,絕不是徐州兵。眾人下意識的便認為,這是要宰殺他們當豬肉了,可是直接販賣了去,哪個不心慌?!
這簡直是恥辱。
“陳登在何處?叫他出來,為人為將為士,皆要光明磊落,他到底意欲何為?辱我等耶?!”周泰急的幾乎要跳腳。
陳登果然來了,一來便對周泰行了一禮,作揖道:“周將軍英勇,還請息怒,休得誤會。”
周泰不受他的禮,冷笑一聲,側身對著他道:“藏頭露尾,不光明,如今又如此行事,又待何如?!”
陳登知道他惱怒,便笑道:“將軍有所不知,此類人都是徐州人,他們會送幾位去徐州。”
周泰這才看向他,押他們不用兵車,而用民板車,虧他想的出來,這是防著賊似的防著他們被人半道截了不成?!
這個人,奸詐極了!
周泰道:“要殺便殺,吾等不去徐州,死也不會降。”
陳登笑道:“果然,以周將軍之忠心,必定不會降吾主公,既是如此,也非為招降將軍,送去徐州,自有深意,將軍且稍安,自有送將軍回江東之時。”
“汝!”周泰反應過來,道:“徐州以我等為人質,威脅我主公耶?!”
眾人皆怒,怒視陳登。
陳登笑道:“絕非人質,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眾將軍之志,登已明矣,雖知絕不愿降,也絕無利用威脅之意,只是稍委屈一二,待到了徐州,自有人安置諸位將軍再與諸位解說,請。實在抱歉,過意不去了!”
周泰還要理論,那幾個商隊中人卻眼疾手快的不知道用什么團了團塞到了他們嘴里,周泰氣的幾乎暈過去,眾將也是如此。
因此便被堵了口,被捆著往板車上送,上面還用稻草這類的東西遮了遮,若不細看,哪能看得出來里面有人?!
而這些人,穿的并不扎人眼,看上去雖是商隊,也是販夫走卒,不是富戶,便是遇人搶,只怕人家也未必有興趣。
而看著弱的很,有沒有武藝都不好說。
周泰便明白,這些人應是暗處的人了。
好一個陳元龍,好一個徐州府啊。
板車已經走了,趁著夜色就穿過林子走了。
陳登也松了一口氣,幸不辱命。
之所以這么快就將周泰送走,實是因為就怕回了廣陵城內,張飛一旦得知,必定要扣留,若是被他帶往荊州去,才是冤枉。因此陳登根本沒耽誤,當機立斷的,就準備了準備,先送往徐州去了。
只愿路上萬無一失。
不過徐州離廣陵本來就近,這些人都是走習慣了的,再加上這里也太平,只要避過了張飛,基本沒有被阻截的可能。
陳登收整了兵馬,便回廣陵去了。
而張飛大獲全勝,擒了凌統,殺散了江東余眾,又燒了江東的扎營處,因此,心中得意,哈哈大笑著進了城,見到陳登,便笑道:“若無飛在,便不能擒此人,元龍且看,這是誰人?!”
“恭喜將軍。”陳登笑道:“不知凌統可有降意?!”
凌統堵著口呢,有兵士將他口上堵著的稻草拿出來,凌統便破口大罵,道:“吾不降無義呂布,更不降大耳賊劉備,要殺便殺,奈何多言?!”
陳登早料到如此,因此也沒什么感覺。這些話也是他常罵呂布的,因此,是半點不入心。
但張飛就不一樣了,一聽有人辱罵劉備,那還了得?!上前便是給了狠狠的一矛拍下去,把凌統打倒在地,頓時拳打腳踢起來,道:“賊子!膽敢辱罵我兄長?!”
張飛脾氣本就不好,贏了仗又高興,再加上絕不能聽有人罵劉備,一聽就爆怒,哪里收得住,一時把凌統打的鼻青臉腫,更要殺他的意氣。
凌統卻也是個硬骨頭,哪里看得上這個莽夫,不僅罵他,連他張飛也一并罵了,不是販草鞋的,就是屠夫輩,罵的張飛吃了他的心都有,一副瞪大眼的樣子,恨恨不絕!
陳登勸了兩句,也未狠攔。一是事不關己,不想管,二是自己與張飛體型比,可文弱著呢,非要上趕著去拉扯,那豈不是自取其辱,所以意思一下勸一下就行了,作個樣子就行。
他是巴不得孫劉二方以后有個怨恨梁子的,才真有意思。
陳登悠悠的看戲,那邊孫乾卻是急不可耐的奔了過來,道:“張將軍,此人正被看守,何故提他出來又拳腳相加?!如此辱人,有違志士之道啊。況且不可凌俘,張將軍,若劉使君知道,當如何?!唉……”
張飛一聽,便訕訕的,道:“打也打了,又待怎的?那江東孫兒的將軍又有什么不可打的?沒殺他便算不錯,圍我廣陵日久,還不能打一頓?!”
這是胡攪蠻纏了。
孫乾知道,除了劉備和關羽,再沒有人能勸得動張飛的,能阻止就算不錯,看了看凌統,到底只是皮肉傷,便松了一口氣,忙去將凌統扶了起來道:“凌將軍,還請息怒,張將軍脾氣爆躁,一時遷怒于將軍,實不妥也,此事,乾是知道兩陣對軍,實非私怨。凌將軍大才也,劉使君久慕美名,若不棄,可愿降否?!”
凌統冷笑一聲道:“前一刻拳腳相加,后一刻招降?凌統無能,可降不了這樣的主公,寧死不降,要殺便殺!”
張飛又要大罵,孫乾是安撫了這個,又攔著張飛,累死累活的樣子,實是好笑。
孫登看著,忍著笑,倒挺有意思。
當年陳宮攔著呂布,也是如此吧?便是慣會哄呂布的,但是呂布真的發瘋的時候,陳宮也是心累的多少被氣出好歹來。
想一想,陳登倒有點同情陳宮。他有今天不容易啊。
孫乾已是攔的一腦門子的汗了,大冬天的,也是委屈了他。
孫乾攔開了二人,這才看向陳登,道:“元龍可有破周泰營?!”
“營破,不過被周泰走脫了,”陳登道:“我營中無有大將,想要擒他,不易。倒是張將軍如此英勇,竟真擒了凌統。”
張飛得意笑,道:“區區匹夫之將,不在話下!”
孫乾松了一口氣,更緊張起凌統來,生恐陳登盯著凌統,便忙親自看顧關押方好了。
凌統也松了一口氣,周泰走脫了就好。
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魯莽來,悔不聽周泰之言。還好,他走脫了,回去助主公也算有個交代。
凌統到這一步,已經將自己生死置于度外了,他見不得張飛得意,冷笑道:“統是匹夫之將,汝這屠夫輩,敗于女子之手的將才,也配得意?!”
他是含糊著說著,嘴里牙齒都打松了。
便是再含糊,張飛也聽的一清二楚,哪里能受得了這樣的激怒,爆喝一聲道:“休走!看飛刺你一死!”
孫乾大急,忙叫兵士們推著凌統走了,好言勸了張飛,這才算是終結。
張飛怒不可遏,也知陳登必想要凌統,因此,便也多了心思。
陳登當然知道,假裝不知,只道:“張將軍太沖動了,打了他,他又如何肯降劉使君?”
“兄長必不怨我,”張飛心虛的道。
陳登輕笑一聲,道:“也是,桃園三結義,義薄云天,劉關張的情份非常人可比,劉使君有了二位大將,旁人,又如何可惜?!”
張飛半點聽不出古怪和挖苦之意,還十分高興附合,道:“那是自然。我等情份自與旁人不可比。”
陳登輕笑,關張二將陪著劉使君東奔西走,立功多,也陪著他吃了不少苦。也更因此,便不可棄。
然而這個問題,也是有不好之處的。
也就是不管以后降劉備的,還是來投奔他的,終究要站在核心以外,可能并不被重用,若是高潔之人,淡泊名利也就無所謂。
可若是大才大將之人,如何能受得了這個?慢慢的會產生不平,以及怨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