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春

第29章 憶慘禍

廳內彌漫著沉悶而又壓抑的氣息。

秀州通判岑平在這大冷的天,卻覺得汗流浹背,恨不得奪門而逃。

兩年前,他得了明旨將從宏州調任至秀州。

宏州與蒲甘國接壤,時常受到蒲甘國侵犯,加上當地土地貧瘠,百姓生活困頓艱難。

岑平在宏州任職,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萬寧父母,其母助他屢破奇案,其父協他治州理事,可謂是他的貴人。

那時他們走得極近,空閑時岑平便與萬寧父親下棋品茶。

其父喜好丹青,岑平也略善一二,曾畫了翠微峰集賢巖奇觀相贈,如今這幅畫已被萬寧做成了屏風,立于這廳內。

“寧娘,若你不再執著于過去之事,到我家與菁兒、芯兒一同生活也是好事。以后她們就是你的姐妹,你們也可相互照顧。雖說認做我的女兒有些辱沒了你,但以后生活自是無憂。

這次你設局把我家大娘子誆騙了來,不過是想借機進入我們岑家,以謀下一步前往京城。

寧娘,若不是因顧及我岑家一家老小安危以及你的安全,這次從宏州調任秀州我便會直接將你安頓到自己家中好生照顧。

前兩日大娘子回到家中與我鬧了一場,之后又到母親跟前說要把你記在她名下接回去。

我思前想后覺得之前是我考慮欠妥,不該把你藏在這窮鄉僻壤間。時間久了,你一個小娘子恐也未必能安穩度日。

所以我便決定順著你的意思接你去家里安住。

只消一條,寧娘,為了你自己和你身后的三人,也為了我們岑家,求你不要再去繼續追查了。

好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相信這也是你爹娘所愿。”

話已至此,岑平全身氣力似是被抽干了一般,有氣無力地站起身走到廊檐下,看著外面越發下得磅礴的雨說道:“寧娘,你收拾收拾,明日我們便動身。”

說完,一頭扎進雨簾中朝門口疾步而去,地上的水洼在腳步的勁踏下濺起高高的水花,打濕了鞋襪,洇濕了袍裾,他卻渾然不覺。

驚得在灶間吃茶點的小廝慌忙直呼“阿郎別急”,一個箭步取了傘便追了上去。

幾聲馬蹄嘶鳴之后,宅子里又只剩下了萬寧幾人。

雨兒像千萬條銀絲從空中落下,索索而將,簌簌而落,匯聚成一股股細流,在地上流淌。

這些水來自天上,似是無根,卻終會匯入河海,有所歸屬。

剛剛聽了岑平最后那番話,萬寧感到的不再是氣憤和失望,更多的是恐懼。

岑平一定是知道什么的,但是他不敢說。

而且他希望自己隱姓埋名,銷聲匿跡,似乎是擔心那些兇徒要追殺她。

如此,越發說明不是流寇所為。

窮兇極惡的流寇偶會到莊子里搶劫糧食、錢物,也會殺人。

但他們都是臨時起意,隨機作案,犯完就跑。

沒聽過滅了人家滿門后,還到處追殺活口。

而且萬寧之后再回家中,發現廢墟之下父親母親置于家中的錢糧財物半點未丟,這就更讓她覺得這場慘禍不是流寇所為。

種種跡象說明此次慘禍要么是自家與兇徒有什么深仇大恨,兇徒是來報復的。要么就是他們家有什么秘密,兇徒是來滅口的。

“崔媽媽,您照顧我多年,關于我們家……您可知一二?”萬寧忽然問身邊的崔媽媽。

“姐兒,這您之前也問過老婆子我。我是主君主母帶著您舉家周游時搭救回來的。他們見我孤苦無依,便收留了老奴照顧姐兒您,那時候姐兒您也快兩歲了。之后我便隨著一起游歷,主君主母到了一處可心的地方也會住上個一兩年,之后又會換個地兒。老婆子我還真不知道之前主君主母家居何處,是否還有其他家人。淺喜是在您六歲時主母從一人牙子手中救回來的,要說比我早,其實雀尾……”崔媽媽欲言又止,抬眸瞧了瞧雀尾。

“我并不知曉主君主母的來歷。我是跟著師父的,師父不說我便不能問。”雀尾言簡意賅,毫不隱瞞。

萬寧蹙眉沉思。

出事后她只想著上告申訴,以待官府重啟此案以為徹查,卻忽略了每個案子最重要的就是背后所隱藏的事實。

關心則亂,她怕觸及傷口,所以不敢去細想和回憶父親母親以往點滴。

今日岑平一席話倒提醒了她。

或許父親母親的身世來歷才是最關鍵的。

其實她活了這十五年,現如今猛然發現自己到底是誰都未弄明白,她是否還有族親,也不清楚。

一一回想起來,父親母親以及他們身邊常伴的那些人,有哪個是凡夫俗子?

姜嬤嬤謙謹端莊,脾氣溫厚,做事耐心細致,各項才藝如插花茶藝無一不曉,教她學的禮數規矩更是十分到位,恐怕與那些世家豪門里養的小娘子都能比得過的。

蒼鹿叔,雀尾的師父。和雀尾一樣少言寡語,功夫卻極好,他們全家周游于這大好河山中,有他相護,保的平安。

她的父親就更不用說了。

才華橫溢,博學廣識,她如今所學除了斷獄推論學從母親,其余皆學自父親,且父親品貌斐然,豐采高雅,神明爽俊,萬寧覺得,說他風華絕代也不為過。

這樣的一些人出身怕都不簡單。

萬寧又想到父親母親和蒼鹿叔都有功夫在身,就連雀尾這樣的姑娘家武藝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得過的。他們一家游歷途中也不是沒遇到過劫匪猛獸,但每次都輕松解決,這次能將她滿門屠殺的兇徒武功定是極其高強。

“崔媽媽,淺喜,去收拾收拾東西,厚重的東西都不要了,帶上金銀細軟,我們明日就隨岑通判出發。”萬寧深知,查明真相只能靠自己。

“誒。東西老奴前幾日就都收拾妥當了。只是喬縣令送來的那些衣物和小物件姐兒準備如何處置?”崔媽媽問。

萬寧道:“用只箱子裝好,明日路過縣城時,由雀尾還至衙門。

至于那條鳳尾裙,我已穿過,不好退還,媽媽你裝些銀錢一并放入箱中吧。”

“好。那姐兒要留什么話給喬縣令嗎?”崔媽媽再問。

萬寧思忖片刻,搖搖頭道:“要走就走個干凈,沒得再留些話徒添煩憂。”

崔媽媽輕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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