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橋大街的街坊里長也開始募資,說是大家一起湊了銀糧也去城外施粥,雖然洛玉瑯這個當家的不在,也入鄉隨俗,認了捐。
輪到繡坊這日,守在鋪子里的護衛,借口年幼,另外選了伙計前去城外熬粥,卻不以為然,又不會落單,又是熟人熟地。再說這樣的兵慌馬亂,穆府的人想必都在自保,哪里得空來注意自己。
兩個繡娘也想去看看熱鬧,三個人一合計,提早收了工,順著人群就出了城,剛尋到自己的粥棚,就看到一抹紅色的身影閃過,仔細一看,居然是洛玉瑯。
真是難為了他,一向偏愛潔凈的人,那身紅衣早已沒了原來的顏色,就連下巴上,都泛著青色。得知他平安,還是欣喜的,青荷說得嚇人,讓她難免為他憂心。
隔著人群,也不好打招呼,剛往前走了兩步,就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小娘子站在了洛玉瑯身旁,兩個人十分熟絡地說著話。
多看兩眼,就認出了,這位小娘子就是乞巧市里餛飩攤前與她們搭話的人,雖然今日比那日穿得素凈,但通身的裝扮還是十分顯貴。
想著既然洛玉瑯不得空,自己也無謂上前打擾,三個人找到自己的粥棚,剛看了會熱鬧。就有護衛前來,找了,“施姑娘,這里人多雜亂,幾位還是莫要多做停留,我送你們回城吧。”
才來沒多久,鍋里的粥還沒熬好,莫說看施粥的熱鬧,連四周情形都沒看清,自然不肯,“我看這里也有女眷,應該沒問題吧?”
護衛卻十分堅決,無奈,只得與兩位繡娘,悻悻離去。
回頭看到,洛玉瑯還在與那位小娘子攀談,當時不覺得如何,等到離了城外的喧囂,上了回別院的馬車,才覺得心里酸酸的。
強行安慰自己,早晚都會如此,幸好自己從未生過僥幸之心,談不上失算。
可就因為這一出,頭一次讓她失了眠,心里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攪得她心煩意亂,睡意全無。
第二日,恍恍惚惚地起床,任由青荷安排了洗漱。望著滿桌的美食,總覺得口里發苦,味口全無。
青荷見她臉色有些不好,關切地問:“姑娘可是著了涼?不如今日不去繡坊了,好好在別院休息吧。”
搖頭,“接的活還未趕完,不好誤工的。”
草草吃了兩口,剛出小院,就看到洛玉瑯煥然一新站在不遠處,望著她的眼神卻不是太和善。打起jing神,剛打算說兩句關心的話,洛玉瑯就冷冷開了口,“不是讓你好好待著嗎?城外那么亂,去湊什么熱鬧?”
見他居然如此厚此薄彼,回了句,“我是繡坊的掌柜,輪到繡坊施粥,我去看看,有何不可?”
洛玉瑯氣結,“藩籬也不帶,你不是生怕被人找到嗎?”
“別人都沒帶,我為何要帶?”垂眸不去看他。
“你能跟別人比嗎?”洛玉瑯沒想到她也可以如此難纏,別人需要顧忌這個嗎?
不住點頭,卻一臉的不甘,“不需你提醒,我有自知之名。”
洛玉瑯被她懟到失語,調整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變得和緩,“我出城這么久,你就沒有擔心過我?”
心事仍在,“你不是好好站在這嗎?”
洛玉瑯滿眼的失落,“不錯,我是好好站在這。”
“我繡坊還有活,不便誤工,當家的,失禮了。”氣呼呼上了馬車,還是覺得心里堵得慌。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幸虧自己只是簽約的掌柜,要是真賣身為奴,還不知會可憐到什么程度?
坐在繡架前悶悶繡著紅色的嫁衣,越看越刺眼。眼前的紅衣時不時變成洛玉瑯的紅衣,轉而又變成她前次繡的紅色嫁衣,將來不知會穿在何人身上。
心煩意亂,直到針刺入指尖,才幡然醒悟。揉著因為失眠而發脹的眼睛,強行讓自己保持清醒,不過是雇傭的關系,因為自己孤身一人,他偶爾起了心思而已。
幸好自己從來不為所動,沒有亂了自己的心緒,只要將以前他的瘋言瘋語忘之腦后,也就沒什么了。
等得了機會回到京城,讓舒掌柜再找一個掌柜給他就是了。
大家不歡而散,他也不好再找自己提報恩的事,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提了,大不了按月還他銀子就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雖然還是有些莫名的意難平,但得幸于穆府多年的熬練,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專心地完成這件嫁衣。
也是奇怪,她頭一次為人繡嫁衣,沒繡完就出逃了;第二次是為洛玉瑯繡,到底算不算繡完,她也說不清楚;這第三次,還是幫人繡完這件吧,不然總覺得于心不忍。
有了這個想法,此后大家伙再出去看熱鬧,她都推辭了,一心一意地趕著工。
常勝的六色織機也不知僵在哪里,始終沒有起色。照常去看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問心有愧的樣子,讓不得不打起jing神來安慰他,弄得常勝每每看她,都是一副令她有些心悸的模樣。
去心早定,也不在意,六色織機能在她走之前造出來更好,造不出來,憑墨師傅與舒掌柜的關系,洛玉瑯應該不至于難為他。
逢十五郎借船搭信來的日子,照例拿了自己的信去碼頭。回程的路上,突然聽到有人身后叫:“十四娘。”
剛準備轉身,就聽到身后有人低聲催促她,“施姑娘,莫回頭,快上馬車。”
心都快跳到嗓子眼的她,哪敢猶豫,只管往前快步地走,直到上了馬車,還是能聽到自己猛烈跳動的心聲。
“施姑娘莫慌,我們先回別院。”馬車并未因此加快速度,還是不緊不慢地朝前走著,半途還停了會車,鼓足勇氣,都沒敢掀開車簾朝外張望。
馬車是從別院的偏門進去,今日與往日不同,聽到院門關緊的聲音之后,車外才有人說道:“施姑娘,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