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鑒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遲聞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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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馬長途,星轉斗移。

自從臨川啟程,謝瑾、劉時和雁夫人一行人已是在路上行了將近三、四個月。

不似當初軒轅琲從鄴城外封到臨川時的拖沓,一行人既是沒有帶上許多行裝,一邊也是不斷地有收到從鄴城傳來催促著他們速速歸鄴的信函。

本是要五個月的行程,一行人不敢路上稍作停留,硬是提早了大半個月的時節趕了回來。

“啊……真好。阿時,看來我們還能趕上大飯……”

在前往清河城的山路上,謝瑾不時地打量起了這周遭對他來說愈見親切與熟悉的景象。

清河城是離鄴城最近的防城,城中百姓除了守將與兵士,大多也都是世代守將和兵士們的后人。

他對清河城并不陌生,因為他的母親—謝夫人正是這清河城守將家的女兒,這里對他來說,是外祖家,更是第三個他最想回來的所在。

“哈哈哈,阿時!之前我阿娘可同我講了,我那幾個舅舅可是都爭著想拉你和許赫當我幾個表妹的夫婿呢!嗯……不過阿赫那小子已經在北疆與人有了婚約,看來他們只能搶你一個了,哈哈哈,等一會兒進了清河城,可別怨我沒提醒你!”

謝瑾說著,將散下來的一鬢碎發用手撥到了腦后,他笑了笑,快意非常,絲毫不加掩飾地蕩漾在了他的唇齒之間。

其實他平日里是習慣用扇子擋了自己的臉再這樣放肆的,可他只要一想到自家幾個虎背熊腰,人高馬大的舅舅團團圍著劉時爭著搶著要他當自己的東床快婿的情形,他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然而,這邊謝瑾騎馬跟在坐著劉時與雁夫人的馬車旁已是笑了好一會兒,馬車里的劉時卻不見有任何動靜,換了平日,劉時不管是想沒想出對策法子來,總是要淡然笑著回他一兩句的。

可今日,他異常的安靜。

并不單單只是從他開始講起自家幾個舅舅都想搶他當女婿,也不單單只劉時一個,雁夫人和劉時二人從一大早出發時就沉默極了。

謝瑾停下了他的笑聲,彎起的一雙隨了謝夫人眉眼也漸漸板了回去,這時候,他在容貌上倒更像是謝太傅了。

突然嚴肅認真起來的謝瑾在方才的一瞬想通了其中關節。既是眼看著到了清河城,不日就能回去鄴都,這兩人自然不免要想起劉出來。

“謝瑾啊,謝瑾……你可真是!剛才好好的,講什么能趕上大飯的話?!”

自覺一時失語,謝瑾兀地尷尬地垂下了腦袋,像只撥浪鼓似地晃了晃。

年關將至,合該是舉家團圓,聚在一起吃大飯的時候,可是……康王府中再也沒有了出伯這一人。

察覺到馬車外謝瑾突然的沉默,馬車里的劉時自然明白了他是突然想到了劉出,他一準以為雁夫人同自己心中正十分難過。

難過不假,卻不只是為了劉出。

一路上,謝瑾要日夜看顧二人的周全,所以每到一處驛館,從鄴城傳來的御令都是交托給了他來看。

軒轅珷好似一早就知道了謝瑾會和他們一同回來鄴城,所以在前幾天剛接到的傳書中特地吩咐了劉時去辦一件事情。

“待爾等到了清河,見旨如朕,大理寺丞謝瑾即刻駐留,其余人等十日內歸鄴,不得有誤!”

無端的一道秘旨,毫無理由地讓謝瑾留在清河城,劉時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可他的這絲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

隨著皇宮信函中的一道秘旨,尚有另外一封交給他的書信。

這封信也是軒轅珷寫的,內容與秘旨一樣的潦草。可它帶給劉時的驚愕與悲痛遠遠要超過離鄴城越來越近,對劉出的思念。

信中,一切都被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鄴中流寇作亂,太傅府罹難無一幸存……秘而不宣,鮮有人知,若謝瑾知之,望汝好生勸慰。

坦白而言,他實在無法開口。流寇作亂,全府罹難……如此……如此荒謬的事情,便是軒轅珷親口告訴謝瑾,他也斷然不會相信。

“禍根啊……禍根……”

劉時這般想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突然明白了緣何謝瑾說當初謝太傅會在群臣議戰時奏請了軒轅珷,薦了他一個大理寺丞來當隨軍軍師。

謝太傅應該也很早就察覺到了,軒轅珷視他為一個必除的威脅。

如今,真正知曉先皇死因的外人,那也只剩了他與現在的漢君了。

小心翼翼地,劉時挑開了馬車簾子上的一角,透過這一角,他看到了馬車前頭正饒有興致地看著這清河外城雪景的謝瑾。

他沒忘了自己的職責,不時地四處張望警惕著白茫茫,偶爾點綴著冬綠的四周。可在那一雙眼睛里,劉時看見了屬于一個孩子般的天真與喜悅。

若不是謝瑾他現在已經是有了官職在身,還要看顧著馬車里他與雁夫人,他定會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立刻跳下馬來,在雪里翻騰幾個滾子。

“回家了!回家了!!馬上要回家了!!!”

三鶴偶爾會有心意相通的時候,劉時從一早便聽見了謝瑾在心里將這句話念叨了無數遍。

可是……

看著幾乎要在馬上“蠢蠢欲動”跳將起來的謝瑾,劉時無言地苦笑了一聲。

“雁姨……時兒該如何同阿瑾說,如何同他講出……講出這些……”

他自那天起就同雁夫人一同將這件事瞞住了謝瑾。他將這件事,同許赫一樣,深深埋了起來,就算三人有心意相通的時候,謝瑾也絕不會知曉。

可如今已是眼看著到了清河內城,他同雁夫人是再也瞞不住了。

劉時沒有聽到雁夫人的回應,他只聽見從雁夫人口中傳出來一聲長嘆。

“還記得太傅大人同聿先生一樣,最喜歡吃桂花糖了……”

相對無言,沉默不語,馬車里的兩人聽見馬車輪子似乎漸漸慢了下來,是了,是到了清河內城了。

“這……這是?!莫非……”

一到了城門外不過百步遠的地方,謝瑾便停馬愣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滿城的一片素白,卻不是因為風雪,那是為了喪祭而準備的縞素。

走近了,城門前,城墻上的兵士,從城門前經過的幾個行人,無一不是一身縞素。

守城的那個認得他的一雙老兵士見了他,更是都裝作被迷了眼睛似地揉了揉眼睛。

謝瑾心中愈發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清河內城上上下下,男女老幼人皆一身素白,只是主城樓上并沒懸上白色的喪祭旗。

“難道是光哥兒?不可能,他還那么年輕……”

懷著這樣的不安,謝瑾又是加快了馬車與自身的行程,幾乎是橫沖直撞地趕到了守將府。

一路上,沒人怪他。

等到了守將府前時,謝瑾看見府匾上已然掛上了一方白色的喪祭旗。

“阿時,雁姨,我……我先去看看!”

來不及照料后方還有幾步未到的車馬,謝瑾回頭朝馬車喊了一聲,這便急匆匆地從馬背上直接跳了下來,滾了半衣袍的雪,慌慌張張地直奔府內去了。

他不信幾個舅舅、舅母,又或是那幾個表哥表妹會出了什么事情。

進了正廳,謝瑾松了一口氣。

他這幾個舅舅、舅母、表哥和表妹一個都不少,都好生生地站在他眼前呢!

可是,那這些……又是為誰辦的喪事?

謝瑾看過了一圈舅舅、舅母、表哥和表妹,每一個人都低著頭,不敢瞧他。眾多女眷,府里的幾個老府丁也都在抹著眼淚。

這時候,劉時攙扶著雁夫人也走了進來,這二人同他的幾個舅舅、舅母、表哥和表妹一樣,竟是垂著頭,不敢瞧他。

一瞬間,謝瑾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的心也好似被人突然埋進了屋外的風雪中。

“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

“好光哥兒……你告訴我,你和我說……說清楚,可是我爹娘他們出了什么事?我求你,告訴我……”

問過了一圈長輩和他的表哥表妹,無人回他,他只好走到了那個只比他大了一天的表哥面前,哽咽著,問出了他最不愿面對的這個問題。

被稱一聲“光哥兒”的年輕兵士模樣的人,聽了這話,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雖然他咬緊了牙關,卻無法遏制自己紅了的眼眶。

“鄴城那邊傳來了消息,流寇作亂,太傅府……太傅府罹難,無……一……幸……存……”

謝瑾的表哥光哥兒緊咬著牙關,到底還是將這殘酷的事實一個字,一個字地擠了出來。

比悲痛更盛的,是他對軒轅珷與褚相的憤怒!

就在他告訴了謝瑾這個消息后的下一刻,他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似乎要卯足一股子長勁,一下子跳進鄴城,跳進皇宮,跳進那未央大殿里,一刀斬下軒轅珷和褚相的人頭來祭奠他冤死的姑母一家。

“都是那狗皇帝和那個奸相!”

“光兒,住口!!!”

謝瑾的大舅舅立刻呵斥住了自家小兒子沈慶光,可他卻無法阻止整個守將府里的開始抽泣的女眷和哭嚎著的老府丁。

“嗚嗚嗚,小姐……姑爺……”

“姑母……姑父……”

再看謝瑾時,他整個人已經頹然地跪倒在了地上,方才滾了半身衣袍的雪也盡都融化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