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真以十年壽數,替顧明澄換來的籌碼,只是微乎其微,并沒有將謝逸平一舉驅逐出局。
這場迴春祭是大案,除了剛發生在臨陽城的這起邪祭,另有兩年前,在滄州和閔安的蟄尸案,以及不知年限,不知具體人數的萬人獻祭。
慕哲的話里挑不出疏漏,謝姓回避臨陽城,另兩地自然還能去。
對于井木塔來說,這樣規模的邪行已屬近百年罕見,更涉及妖皇遺寶的重大利益,并不是他們三人坐在這里,一拍桌子就能全然敲定的。
凌霜在旁,先就旁觀了一場強權鎮壓,臉上的柔和早已撤去,顯出不苛言笑的真性情,這時淡淡開口:
“此刻說派誰去,的確言之尚早,那就按例,先啟動預查吧。”
鎮妖塔階級森嚴,人手龐雜,遇到紅橙兩級的大案,進程上遠沒有人間大理寺那樣的高效率。
長老會雖只有三方,但下面還有無數小群體,彼此間的利益糾葛牽涉甚廣。
只以一方陣營內部而論,該派誰去,也是讓慕哲和凌霜這樣的筑道仙君,都一時難以抉擇。
因此才有預查一說,三方各推舉兩個名額,共六人打亂抓鬮,分至三地摸底,為期五日。
這一趟派的都是各自心腹,查清楚任務的好壞肥瘦,才好回來挑選合適人手,確定下該派誰去哪,到時雖仍是抽簽,卻可憑實力各自暗箱操作。
南宮真只是拉來的添頭,本身并無派系,往常到這一環節,基本就沒他什么事兒了,這會兒吞下一枚回天丹,止住“撲通”狂跳的心,倔脾氣卻仍不止。
“老夫手上也沒別的人選,既然顧明澄是首查,就推舉他吧。”
說著,抽了張紙條寫上名字,扔進簽盒里。
他這驢脾氣,其實另兩人不是不了解,慕哲若非揪到他個實錯,也不好真整治他,將寫下的三個名字也投進去,緩聲道:
“我這里有條主旨,還請二位斟酌。此案宜以南明谷遺寶為首要,查明邪祭幕后主使固然重要,卻不易打草驚蛇,可徐徐圖之,甚至容后緝拿。
否則……,仍似上兩次那般無疾而終,遺寶無法現世,反而因小失大。”
妖皇遺寶一說自古便有,迄今為止,只有這六百年來行了三次的禱火祭,才找到南明谷這么個較為確切的地名,眼下就連這山谷位于何處,都還是未知。
這層意思,另兩人立刻便悟透,南宮真漲紅了脖子,緊盯著慕哲,已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顧明澄首查之功自是少不了的,大司典既已投了他的名字進來,預查先讓他去吧。不過若到正式查案,本君是怕他經驗太淺,性子莽撞,可能不是適合人選。”
慕哲臉上笑意溫和,語氣寬容,像是并非真要和他對著干,純粹只是就事論事。
說顧明澄莽撞也非全是排擠之辭,就他呈上的述職來看,翻查舊案的勁頭,的確有些冒進。
南宮真已經學乖了,不肯再白吃眼前虧,點頭附合,“仙君說得不錯。”
抽簽出來,三人各散安排人手,南宮真叫來顧明澄,先告訴他抽到去滄州預查。
顧明澄一拍大腿,“好哇,我正想去看看謝安那老小子,怎么拿我老師的東西禍害蒼生的。”
南宮真嘆了一回,“行,你就借這機會好好再蹦跶幾日吧,五日后回來,下回大概就沒你了。”
顧明澄一愣,神情鄭重起來,先在他臉上好好看了一回,一把扣住老頭兒脈門,一探,臉色陰沉似水:
“你怎么又少十年命?”
“嗐,老夫又不是大姑娘,你不會莊重點……”
南宮真一把抽回手,賞了他個白眼,“這有什么,老夫當年要不是遇見你老師,六十年前就早死了,還在乎這十年?”
見他仍鐵青著臉,又笑著安慰,“我們干司典的,就是這個命,怕甚?下回有求于我,這十年他還得給老夫還回來。”
顧明澄心里憋屈的要命,可他就是這么個臭毛病,越憋屈腦子越靈光,他在椅子上坐正,臉色也端正起來。
“這次是顧某對不住你,不該拖你下水,慕哲還不還你,是你跟他的事,這十年是我欠的,一定替你找回來。
不想讓我去,說白了不就是謝安身上那堆破事,我還偏不信了,……恐怕我還得再拉個人下水。”
他這最后一句,把南宮真給逗笑了,“你弊著什么壞,這塔里你還能禍害誰?”
顧明澄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個名字,大司典老眼jing亮,指著他嘿嘿直笑,“好小子,有你的,成,這事要是有門兒,老夫再陪你瘋一把。”
慕哲對南明谷一事極為重視,雖說妖皇遺寶對他可說無甚大用,這項功績,卻是他重回北坦的叩門磚。
他甚至打算到最后祭成,打開葬地時,親自去一趟。
這次派去預查的,都是最得用的心腹,先跟程鴻坤細細交待一番,最后讓他找謝逸平來。
他得先問問,臨陽城這次的邪祭,他那個族親在里面到底是個什么路數。
謝逸平聽說預查連顧明澄也有份去,卻沒自己,已是惶惶不安,聽說慕哲找,心下大喜,或許事情還有轉機,大概是那三十株藍玉苗的情份派上用場了。
謝安信中承認殺人,行邪祭卻說是遭人陷害,真假一時難辨,自不會現在就在慕哲面前全力作保,聽他讓自己回避臨陽城,倒是正中下懷:
“臨陽城出的事,逸平剛才在外面聽師兄弟們說了一些,想來謝安應該不敢妄行這等辱沒家族的歹事,但若是屬實,自是絕不姑息,還望師兄遣人一力查明。”
“這是自然,師尊的名譽,豈能容人如此玷污。”
慕哲對他這態度尚算滿意,這才把接下來打算讓他去滄州的事說了。
謝逸平一聽就明白他個中深意,倒是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此時默契地都未挑破,他略一思量,決定再示個好。
“謝安上次還跟我說了個事,我本是打算去提藍玉苗的時候再詳細問問,才回來稟報的……
師兄,你知道南明谷嗎?”
慕哲心里一動,這事眼下知道的,除了長老會,只有六個預查的人選,他竟提前就知,且又是涉及謝安,隱隱覺出不對勁,不動聲色等他下文。
“謝安手底下有個人,據說是懂點星相知識,說不日將有‘熒惑守心’之象,屆時妖皇葬地南明谷會應相而啟,里面有……”
“這人是誰?”慕哲打斷他,眼中的探究不加掩飾。
謝逸平自是知道,星相之術在大齊凡間并不流行,除了修仙之人,幾乎無人涉及,他本也沒隱瞞:
“這人早年與南澹有些生意上的往來,結識的大概是那邊的大虞謫族。”
貶謫到南澹諸島上的前朝遺民,倒是在民間尚有星相術的流傳,慕哲所習天象,也有來自那邊的借鑒。
他默默思忖一瞬,看來沒早早把謝逸平剔除出這件事,是個正確思路。
他淡淡而笑:
“逸平,你現在去找程鴻坤,這次他去臨陽預查,把你知道的事兒都告訴他,大概能給你那親戚,幫上點忙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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