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繞凌風臺

第一百八十一章:一起去喝花酒呀

她回頭看著那扔在地上的四個麻袋,抬腿走上前去,花遲和縹無亦跟了上來。

凌汐池以指力做劍,劍氣劃開麻袋之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看清麻袋里面是什么后,她全身輕輕顫了顫,面容雖一如往常的平靜,眸子卻慢慢聚起了冷意,緊握成拳的指節微微泛白。

一年的時間,她認為自己已足夠堅強,堅強到可以面對世間所有血腥殘殺,可以坦然直視所有骯臟齷齪。

可現在,她發現,她還是不能,她不能心無漣漪的面對死亡,尤其是那些本不該死的人。

麻袋里的是幾個死不瞑目的姑娘,花一般的年紀,也許是臨死之前的恐懼太過強烈,她們的瞳孔睜得大大地,灰白的嘴唇也張得很大,姣好的面容因極度痛苦而扭曲猙獰,一絲不掛的身體竟沒有一處是完整的,布滿了大小一致的血窟窿,窟窿里的血已經凝固,變成了可怕的暗紅色。

凌汐池的視線落在她們極力張開的五指上,那手指因過分用力而變得彎曲變形,有的甚至連指甲蓋都掉了,看上去血肉模糊,她們一定拼盡全力求生過,那樣恐懼渴望的眼神讓她心冷,直到一個帶有溫度的懷抱摟住她,頭頂傳來了花遲溫和的聲音:“不要看了。”

凌汐池仰起頭看著他,此時此刻,就連花遲那一雙平靜深邃的眸子里也帶了一絲憤怒,透著森森的寒意。

她咬下嘴唇,目光又落在那幾具女尸上面,她們還那么年輕,那么的美麗,為何落得如此下場,她們本應無憂無慮的含羞待嫁,做一個賢惠的妻子,溫柔的母親,為什么卻孤零零的躺在這寒冷的冰天雪地里,凄慘離世。

若是冥界是沖她而來的,為什么不干脆來殺她?

她掙脫了花遲的懷抱,慢慢地蹲下身去,顫抖著將那幾名少女的眼睛闔上,又脫下身上的衣服將她們緊緊地包裹起來,低聲道:“有什么辦法能讓她們回家嗎?我想,她們的家人應該很想念她們。”

縹無的臉上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神色,道:“這里離風幽城如此近,興許她們便是風幽城的人,可以將她們帶給當地的官府,讓官府通知她們的家人來認領。”

凌汐池抬眸道:“我不便跟官府中人打交道,你們兩個誰能帶她們去?”

花遲看了縹無一眼,縹無嘆了一口氣:“看來這個冤大頭非我莫屬了。”

凌汐池怒道:“死者為大,你能不能尊重她們一點。”

縹無抱手看她:“那你來?”

凌汐池無言,縹無挑眉看了她一眼:“下次記得有事求別人的時候,對你相求的對象尊重一點。”

花遲走到他的面前,將手中裝著耀夜的盒子遞給了他,低聲說了一句:“一切就拜托你了。”

縹無沖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快點走,口中卻不住的嘆氣:“不公啊不公,別人有美作陪,我卻要與四具女尸為伍,呵……”

他那聲呵簡直陰陽怪氣極了,好在另外兩人此刻無暇顧及他的情緒,凌汐池問花遲:“跟著耀夜走,真的可以追到剛才的那個人嗎?”

花遲點頭:“你若不信,現在可以追上去試試。”

凌汐池看了縹無一眼,和花遲一起朝耀夜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縹無在他們身后咆哮:“你們就這么走了,你們不知道我只有兩只手嗎?就不能先幫我抬到馬車上再走嗎?”

無人理會他,回應他的是一陣又一陣的風聲。

縹無頹然的嘆了一口氣,一邊彎下腰扛尸體一邊憤怒道:“兩個沒良心的家伙,不知道我最討厭與人接觸嗎,尤其是死人!!!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在尸堆里躺個三天三夜。”

夜又安靜了下來,偶有夜梟凄厲的啼鳴響起,在山林中回蕩,像一聲聲厲鬼的哭訴。

樹林深處又緩緩走出了三道人影,云姨道:“這人間還是一如既往的殘酷,果真有的人一出現便伴隨著殺戮。”

聞人仙眨巴著眼睛道:“葉姑娘,我沒有騙你吧。”

夜風中,葉孤影覆面的白紗微微被風鼓起,像是固執的想要脫離那張面孔,讓那絕美的容顏露在天地萬物之前。

她呆呆的看著夜空,伸手捂住胸口,喃喃道:“可我,感受到了她的心痛,她的憐憫,為何師父會說她是魔?”

云姨在一旁面無表情道:“或許有的人活著就是一種罪過。”

她又道:“你剛才為何不現身。”

葉孤影扭頭看她:“我想多了解她一點。”

一年前她奉命下山卻無功而返,回到仙霄宮后不過半年,師父便執意讓她再次下山,師父反復對自己說,她是魔,不能存在于天地間,可當見到那一張幾乎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時,她會心痛,會下不了手,那曾是她最疼愛的妹妹呀。

她怔怔的想著,突然周身氣息一凝,手上的銀環脫手飛出,將一朵幽幽漂浮而來像是用暗夜凝結而成的黑色曼陀花擊散。

“是誰?”

聞人仙在一旁咯咯笑道:“葉姑娘,別緊張,她是我的朋友,她想見你一面。”

一雙手迅疾若風的捏住了她的喉嚨,云姨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鎮定自若道:“我早說了,你不是個好人。”

聞人仙臉上還是微微笑著:“云姨果然明察秋毫。”

云姨怒道:“還不讓她滾出來!”

一道修長曼妙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一身黑紗隨風而舞,雪白的面容帶著盈盈笑意,眼中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幽冷,就像一簇燃燒的黑色火焰。

她看著葉孤影:“我們小時候見過。”

葉孤影身姿不動,如一朵寧靜高雅的玉蘭,在高高的枝頭上,冷漠的看著山河萬里,紅塵眾生。

“你是誰?”

“我的母親是葉凜雪,我想,你應該叫我一聲表姐。”

風幽有一風月處名喚百花坊,坊間據傳有一百名絕色美女,故喚百花,而其中有一位艷名遠播的花魁娘子,正喚作血姬。

百花坊,乃取百花爭艷之意,是風幽城最大最負盛名的煙花之地,坐落在城中最繁華的地段,此時正是徹夜笙歌,紙醉金迷之際,到此尋歡作樂的男子絡繹不斷,一提起血姬的名頭,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百花坊,也是耀夜最后消失的地方。

“喲,大爺!里面請!”凌汐池剛走近門口,便有兩名女子揮舞著手中的絲帕招呼著,腰肢像隨風擺動的柳條,如一只八爪章魚般粘了上來,她干咳一聲,連忙不動聲色的躲開,立時一名老鴇扭腰擺臀的迎了上來,眼神柔媚的看著他們,雖年逾半百,仍風韻猶存。

“喲,兩位爺,第一次來吧。”

凌汐池嗯了一聲,老鴇手中帕子揮向她,熱情洋溢的挽住了她的手:“怪不得看著這樣面生,快,里邊兒請吧!”

凌汐池回頭看了一眼花遲,只見他氣定神閑,可見是經常來這種地方,再加上他不凡的容貌,立時便有無數姑娘像聞到腥味的貓一樣圍了上去,眼神赤裸毫不避諱,似恨不得一口就將他給吞了,花遲也任由她們簇擁著他,一雙好看的眼睛瞇了起來,像是很受用。

她心中一陣莫名不快,狠狠的瞪了花遲一眼,心道,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花遲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在一群美人中抬起頭來看向她,并回她一笑。

凌汐池覺得那個笑實在是刺眼極了,便索性不再去看,伸手搭住那老鴇的肩膀:“媽媽,我今天是慕名來捧血姬姑娘的場的。”

那老鴇的腳步一頓,表情怪異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公子不知嗎,血姬姑娘在我們這里只登臺獻舞,不接客的。”

“她只跳舞?”

老鴇認真的點了點頭,頓時打開了話匣子:“不是我說啊,這血姬姑娘舞技可是天下無雙,跳起舞來不知道多迷人,每天慕名來看她跳舞的數都數不清,可惜啊,這血姬姑娘一天只跳一支舞,要不然……不過公子你也不要覺得可惜,沒有血姬姑娘,我們這里的其他姑娘照樣能好好侍奉公子,讓公子您……嘿嘿!”

那老鴇邊說邊笑了起來,凌汐池卻心下生疑,耀夜追到這里便不肯再往前飛了,那么鬼影定是在這里,如果沒錯的話,鬼影與血姬定是一伙的,莫非這個百花坊是冥界的一個據點?

那老鴇見她沒有說話,以為她不相信,臉上的笑容也有些掛不住了:“公子不信?這樣吧,今晚血姬姑娘的那支舞還沒有跳,公子大可以在這大堂稍坐一下,還有一刻鐘血姬姑娘便登臺,公子可留在此觀賞,到時候公子就明白花媽媽我所言非虛了,不過,這價錢嘛……”

凌汐池立馬從懷中掏了一錠銀子遞給花媽媽,回頭看了一眼花遲,問道:“美人跳舞,你看不看。”

花遲沒有拒絕,兩人便找了最暗處的一張桌子,靜靜的等著血姬出場。

等待的時間總是最無聊的,凌汐池趴在桌子上,看著面前jing致的點心,道:“美人跳舞,看美人跳舞我還不如看你呢,至少你還能填飽肚子。”

見她伸手就要去抓那盤子里的點心,花遲悠然的伸過手來阻住了她的手:“一會兒出去再吃。”

凌汐池歪著頭問他:“你經常來這種地方嗎?”

花遲淡淡的嗯了一聲。

她又問:“那在這里,你喜歡什么樣的姑娘?”

花遲看她:“為何問這個?”

凌汐池隨手抓了一塊點心在手中,一小塊一小塊的撕著玩,口中道:“好奇呀,我就想知道男人在這種地方會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溫柔似水的,還是熱烈奔放的。”

花遲笑了笑,故意逗她玩兒:“秘密。”

凌汐池湊近他,一臉好奇道:“就不能告訴我嗎?”

花遲也湊近了她,兩人鼻尖幾乎貼在一起:“那你先告訴我,你問這個干嘛?”

他的鼻息溫潤滾燙,凌汐池這才反應過來兩人靠得有多近,連忙將腦袋往后一縮:“我以后如果吃不起飯了,可以寫寫話本什么的,當然要先收集素材了。”

花遲哈哈的笑了起來,惹來一旁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們頻繁側目。

凌汐池臉一紅,只覺得好像被人揪住了心里的小尾巴,尷尬的咬下了嘴唇,眼看著花遲又一次朝她靠近:“我喜歡……”

一陣樂聲驟然響起,打斷了他的話,身旁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尖叫:“血姬,血姬出來了。”

“鐺,鐺……”清脆的編鐘聲響起,高高的青玉石舞臺上,一股股清泉從舞臺四周打造的碧色蓮葉中涌出,緩緩的流淌在舞臺之間,一盞一盞白玉蓮花燈相繼亮了起來,昏黃曖昧的燈光中,舞臺上空一朵用紅綢扎成紅花忽然爆裂,輕柔的薄紗向四面灑開。

白色的花瓣如飛羽一般揚揚而下,飛舞在半空中,編鐘空靈的聲音響了三響,緊接著一陣低回婉轉的笛聲響起,一陣風不知從哪里刮了過來,舞臺上的花瓣隨風蹁躚而舞,四面灑開的紅紗慢慢拉長,如流動的紅色水霧自兩邊慢慢延展,將整個舞臺包圍了起來,一點一點的向下滑下,白色的花瓣如jing靈一般穿梭在紅紗中,笛聲如水般清越,伴隨著流水淙淙的聲音。

琴聲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與笛聲相和,如山澗幽泉一般清脆悅人,百花飛舞,水蓮依依,流水飛濺,讓人的思緒也跟著飛揚起來,似乎脫離了這個渾濁的世界,找尋到了自己理想的天堂,恍惚不在人間。

紅紗籠罩中,一道妙曼的身影在舞臺的上空如偶顧凡塵的仙子一般緩緩而下,待到紅紗慢慢褪盡,一束燈光從頂端打了下來,如光環一般籠罩在舞臺中間一襲紅衣的女子身上。

旁邊傳來了男人忍不住咽下口水的聲音,可見臺上女子的打扮是怎樣的性感迷人,只見她一身薄如蟬翼的紅裙緊貼肌膚,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酥胸半露,云鬢高挽,珠釵斜插,白皙如玉的臉上,娥眉大眼柔媚之極,高挺的鼻梁下朱唇微張,再加上臉頰兩邊深深的梨渦,洋溢著十足的熱情,纖細如柳條的腰肢徐徐展開,仿若風吹則斷。

這般尤物,世間少有,可嘆的是她在這美得就像仙境的舞臺上做如此妖嬈的打扮,非但沒有半點不合時宜,竟讓她在妖嬈中還帶了那么一絲圣潔,就像開在風中的罌粟,風情萬種中又有一種蓮花的高潔,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凌汐池心道,原來是她——罌粟。

輕靈脫俗的樂聲慢慢消了下去,琴聲一轉,一陣旖旎纏綿的樂聲緊接著響了起來,樂聲一響,那女子就跟著動了,柔弱無骨的身子如靈巧的水蛇一般扭來扭去,火紅的裙擺掃過青玉的石臺,翻飛如浪的掠過那朵朵白玉雪蓮,如清波蕩漾的西子湖上托出了一朵絕世紅蓮。

只見她踏波而行,時而玉肩半露,時而足尖輕點,時而玉腳輕抬,翻飛,跳躍,妙曼的舞姿極致的妖冶惹火,看得人熱血澎湃。

全場仿佛點著了一把火,熱浪一波一波傳開,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坐不住了,統統站了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如饑似渴的盯著血姬,一股股熱汗控制不住的從他們臉上滾落。

看著身邊那些獸性大發的男人,凌汐池鼓掌做了一個很中肯的評價:“跳得不錯,該脫的脫,該露的露,又露得恰到好處,真不愧是一個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