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具靠在書桌后的椅子上按壓著眉心,“只是為了陳培堯和唐嬌的婚事?”
馬玨點頭:“那邊盯著的人也確實只瞧見了余家那老東西去了唐府。”
司馬具神色逐漸疲憊:“沒見其他人?”
“沒有。”
司馬具失望搖頭。
從余家老爺子動身離開京城他就坐不住了。
這般大年紀還要離開京城讓他不得不多想。
十幾年前司馬家的人把他從江南帶回來限制了他的自由,他聯系不上妻兒。
這邊這些人逼迫他繼承司馬家家主位置,還用妻兒的安全威脅他。
他不得已留在司馬府,等到他在司馬家站穩了腳步之后想要派人把妻兒接到京城,可馬玨卻帶著噩耗而來。
在他離開江南不久之后他那對兒子意外身亡,他那柔弱的夫人悲痛之下跳河自盡。
當時天氣炎熱,馬玨也只是帶回了封在冰棺里的夫人的尸體。
這些年他也知道余家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人,所以在余家老爺子離開京城他就產生了一些幻想——
會不會是余家找到了那兩個孩子的下落?
畢竟他也沒見過那兩個孩子的尸體,之后派出去尋找的人也沒在馬玨所說的地方挖掘出來白骨。
所以他一直在祈禱著當年青兒和詹兒只是失蹤并沒有發生意外。
馬玨看著司馬具的神色,微微瞇起了雙眼,問:“不然,家主以為余家老爺子這般動身是為了什么呢?”
司馬具抬眼,驟然冰冷的視線落在馬玨身上,“我想什么你不清楚嗎?”
“您節哀順變。”馬玨說。
司馬具咬牙,用力閉上了雙眼,“出去。”
“說。”
馬玨往外走,在書房門口碰到了正要進來的司馬晴晴。
她穿著一身寬松的衣服正好遮住四五個月的孕肚,人倒是沒什么變化,反倒是比懷孕之前的氣場更加強盛。
眼神對視片刻,馬玨先收回了視線。
“大小姐。”
“馬先生近來挺清閑啊。”司馬晴晴語氣中帶著幾分嘲弄。
自從她從西南回來,司馬家的事情逐漸掌控在她手中,那些以馬玨為首的幕僚如今也沒什么能做的事。
“托您的福也算是過了舒坦的日子。”
司馬晴晴哼笑一聲:“那就祝你歲歲有今朝。”
說完她抬腳進了書房。
馬玨那雙渾濁的雙眼微瞇,眼底是旁人不易察覺的狠厲。
司馬具看到司馬晴晴進來坐直了身子,問:“漠北那邊如何?”
司馬晴晴坐到旁邊,“王其申那個廢物不會成大事,竟然是被二皇子壓的抬不起頭。”
最近漠北那邊的情況被接連傳到手中,他也知道王其申能力不足,可是沒想到一個被他們當成工具丟過去的二皇子竟然能制衡住他。
“看來我們是真小瞧了他,畢竟身體里也是留著咱們司馬家的血脈,能無能到哪里?以前是在深宮里養廢了,如今吃了苦竟然也激發出來了潛能。”司馬晴晴哼笑。
司馬具不放心,問:“那邊要安排什么人過去?”
司馬晴晴視線落在微攏的肚子上。
若不是這個孩子,或許她會親自過去。
可太醫交代過她要仔細休養。
“等孩子出生我過去,二皇子想要爭權就讓他去爭,若是他能收復鎮北王那些舊部,我倒是還要高看他一眼。”
司馬具視線瞥過她的肚子,突然問:“聽聞你找太醫,可是身子不好?”
司馬晴晴手快要放在肚子上了,聞言收了回來,回答道:“近來有些疲憊,沒什么大礙。”
“為了肚子里的孩子著想也多休息,府里的事還有馬玨他們。”司馬具難得關心一下她的身子。
司馬晴晴卻擰了擰眉。
她不喜歡這個孩子,這不過是她穩固她少家主位置和拿捏顧有為的籌碼。
注定她對這個孩子不會注入感情。
“又不是第一次生,沒什么可謹慎的。”她說。
司馬具嘴唇動了動,突然想起來了司馬晴晴之前那個孩子。
是司馬晴晴和洛瀟笙私奔之后生下的孩子。
馬玨當年把司馬晴晴帶回來時那個孩子也才剛出生。
他見過,是個男孩。
不過后來從照顧孩子的乳母那里染了天花,在襁褓里就沒了性命。
當初為了不讓府里更多人傳染,馬玨把那孩子和乳母一同拉到了城外亂葬崗,他們找過去時尸體早已經被野狗撕碎。
這也是為何司馬晴晴如此痛恨馬玨和老宅里那群老東西。
“之前沒養好,這次好好聽太醫的話。”司馬具輕聲說。
生那個孩子她被迫還洛瀟笙分別,沒坐月子,也是后來這些年才養好了一些。
司馬晴晴神色更是不好,她越發厭惡肚子里的這個孩子。
“若是二叔沒其他安排我先出去忙了。”
也沒等司馬具說什么,司馬晴晴起身就要離開,司馬具喊住了她。
“等等,陳培堯和張渠成那邊可有派人盯著?”
張渠成正是當今首輔。
“放心,已經讓人把陳培堯在碧城縣有未婚妻之事透露給了張家人,張渠成斷然是不會再幫著陳培堯進內閣了。”
不僅如此,之前陳培堯對張小姐的刻意親近,怕是在張渠成眼中就變了味道。
如此,那老頑固不在仕途之上為難陳培堯都是陳培堯走運。
她做事司馬具放心,就讓她離開了。
如今太子快要回京,他們必須在此之前把太子的勢力捅一個漏洞,而那群人中,也只有陳培堯看起來比較好下手。
唐九德一直等著余家老爺子派來媒人上門,為此還專門做了一身新衣裳,可一連等了幾日,余家那邊都沒有人上門來。
這日他們在一起吃晚飯,唐九德突然就提起來了這事
“他們余家若是還不來人,我們就上門,要我說還是我們家該主動一些。”
明氏不贊同地看著他,“你別胡來,還嫌不給嬌嬌添亂啊。”
唐九德不悅嘖了一聲,視線落在唐嬌身上。
她依舊那副平靜的樣子。
“嬌嬌你怎么看?這是你的婚事,你難道就不著急嗎?”
“不急。”
“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啊,你真是急死我了,陳培堯多么搶手啊,就那余家老爺子身邊那個姑娘,說不定也看上陳培堯,你要是不抓緊想辦法握住陳培堯的心,怕早就被陳培堯給忘了。”
唐嬌微擰著眉心,“我和陳培堯的事你別插手,若是惹禍上身,別怪我沒提前跟你說。”
“能惹什么禍……”
“我瞧著您已經把被司馬晴晴綁架的事給忘了,司馬家可恨不得要陳培堯的性命,若是這個時候你非要出頭,那就是替陳培堯挨刀子。”
唐九德貪生怕死,一聽這個就閉嘴了。
唐嬌勸住了他,可晚上睡前還是有些在乎這個。
余家老子的態度似乎很明顯了——他不贊同這門婚事。
就算唐嬌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真的按照這樣發生,她心里還是堵得慌。
晚上沒怎么睡好,次日早上去織造坊就晚了一些,剛到就碰到了正好要離開的婉兒姑娘。
“唐小姐,我大姑娘送些東西。”
“要走了嗎?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老爺子身邊離不了人。”
唐嬌笑著點頭:“那婉兒姑娘路上小心。”
“好的。”
人和她擦肩而過,唐嬌抬腳要繼續走,婉兒輕輕啊了一聲回頭喊了“唐小姐”。
她欲言又止,又一副溫柔擔憂模樣。
“有件事,我不知該如何跟唐小姐說。”
“既然婉兒小姐這般為難,那還是不要說的好。”
唐嬌明確表達出了不喜,雖然是笑著的,可眼底沒什么笑意。
婉兒依舊笑得那么溫柔,“那好吧,有機會了我再跟唐小姐好好聊聊。”
“慢走,不送。”
婉兒邁著輕緩的腳步離開了。
直到看不到人影唐嬌斂去了刻意的笑容,冷著臉往里走。
生意蕭條了一整個冬日,如今天氣回暖,唐嬌有著一堆事忙。
對了一上午賬目,下午又去了唐家兩個工坊逛了一遍,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才回府。
一整日倒是沒心思想什么余老爺子那邊。
晚上簡單吃了兩口,躺在床上都快睡著了,外頭傳來說話聲。
沒大會兒胖丫過來敲門,說是魏書臨讓人送來了京城那邊的信。
京城那邊只能是陳培堯了,可這么晚了魏書臨還讓人把信送過來,指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唐嬌睡意瞬間沒了,爬起來披了一件衣服開門。
確實是陳培堯的信。
讓胖丫點了蠟燭,仔細看完。
陳培堯說他要被發配到肅州。
信一開頭看到這話唐嬌心瞬間就提了起來。
仔細看完她把信紙合上,用力閉了一下雙眼。
陳培堯被司馬家的人算計了,年前一個戶部和工部一起完成的事,因為疏忽導致了京城周遭田地灌溉不及時,造成了田地干旱。
當今皇上最為重視農業,尤其是今年碧城縣這邊將要面臨糧食短缺,正是需要糧食的時候,出了這樣的紕漏,皇上大怒,懲罰了一批官員,陳培堯就在其中。
可以說他是受了無妄之災。
肅州距離京城遙遠,相對貧瘠之地,把陳培堯發配到那個地方,怕是跟朝廷中的各種較量都沒關系了。
唐嬌著急,想去找太子了解一下,走到門口又回來。
這么晚了太子定然已經睡下,還是明早過去。
她是這樣想的,可因為這事她晚上睡不著,以至于天快亮了才有睡意。
她是被外頭胖丫說話聲驚醒的,想起來昨晚上看的那封信她趕忙起來。
那封信她又看了一遍,確定昨晚那不是在做夢。
快速洗漱,早飯都沒吃就往外走。
“小姐您這著急忙慌的是去做什么?”
“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已經走了啊。”
唐嬌身子一僵,“什么?何時回來?”
她以為太子像往常一樣去田間巡查農作物生長情況。
“不是,太子一行人天沒亮就啟程回京了,外頭好些官員相送呢。”
“你為何沒告訴我!”
唐嬌很少這般發脾氣,尤其是對胖丫。
胖丫明顯被她嚇到了,顫抖著嘴唇也不敢說話。
唐嬌重重嘆了一口氣,“我不是怪你,去讓人準備早飯吧。”
“是。”
唐嬌回到屋子坐下,臉色不怎么好看。
陳培堯出事她如何能不著急?
恰巧這個時候太子突然離開。
明明之前都沒有得到他要離開的吩咐。
唐嬌都要覺得是不是太子故意躲開的。
沒什么胃口,簡單吃了一點唐嬌就去了織造坊,把魏書臨喊到了眼前。
“陳培堯那邊可還有轉圜的余地?”唐嬌問。
魏書臨搖頭:“這是皇上下的圣旨,處置了好一批人,在其中大人的處罰還算是輕的。”
唐嬌腦子有些亂。
上一世陳培堯有被發配過嗎?
該死的她竟然也沒關注過這個,只知道他最終是坐上了內閣首輔的位置。
所以這次發配應當沒事的。
“他何時要到肅州?”唐嬌問。
“京城那邊主子已經出發,過幾日應當就到肅州了。”
唐嬌抿緊了嘴唇,突然就涌起了一股沖動說:“魏先生你安排一下,我要去肅州。”
魏書臨詫異看著她,“小姐,碧城縣距離肅州路途遙遠,而且那邊距離北突比較近,長年紛亂,您還是不要去為好。”
“所以我希望魏先生能幫我安排幾個得力的人護送我過去。”唐嬌用堅定的眼神看著他。
魏書臨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做決定:“不然我問問主子的意思?”
“你問他自然是不讓我去。”
魏書臨知道自己做不了主,只得點頭應下來。
在離開碧城縣之前唐嬌要把這邊的情況安排好,生意上的事情簡單,有魏書臨在她沒什么可擔心的。
讓她放不下的是家人。
唐嬌先去見了如九。
如今她在織造坊里住著也幫著忙活一些瑣碎之事,唐嬌找到她時,她正在跟一批織女坐在一起拉家常。
即使這些年受過了苦,可她那周身氣質在一群人中還是格外出眾,溫溫柔柔落落大方。
唐嬌站在外頭瞧著這樣的余家大姑娘,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婉兒。
同樣是溫柔,余家大姑娘就是那種發自骨子里的和善,而那個婉兒總人覺得像是隔了一層什么,讓人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