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父一模一樣
“師兄!”季含薇顧不得等元心凝看信,一把推開房門,快步沖進屋里。
只見徐啟榮躺在床上,臉色紅潤,雙手交疊搭在小腹,乍一看就像睡著了一樣。
但是季含薇身為大夫,一眼就看出了他身體的僵硬。
她將顫抖的手指伸到徐啟榮鼻下試探了一下,發現早已沒了氣息。
“師兄……”季含薇撲倒在床前,放聲痛哭起來,“我怎么那么傻,你說你有辦法解決我就信你……如果早知道你是用這種法子來解決,我……”
院子里的元心凝聽到哭聲,拆信的手也不由顫抖起來。
即便她下狠心決定要將徐啟榮逐出師門,但那畢竟也是自己從十幾歲一點點看著長大、全心全意教導過的徒弟。
徐啟榮留下的信很簡單。
“師父在上,容徒兒最后一次這樣叫您。
“徒兒此番鬼迷心竅,犯下大錯,如今已深知自己罪孽深重。
“無奈錯已鑄成,惟愿師父念在徒兒已深刻悔過、一命抵一命的份兒上,幫忙照拂幾名徒孫。
“他們無辜,不該因我的錯誤承擔后果。尤其何瑜,這孩子很有天分,也踏實本分,望師父垂憐。
“徒兒不孝,先走一步,最后祝師父福壽康寧,益壽延年。
“不孝徒徐啟榮叩上。”
元心凝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這封信的,然后手一軟,信紙飄然滑落,她的眼淚也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她垂頭看向跪在院中、渾身死氣的岳淳,想說這不是你的錯,卻也知道他此時根本聽不進去。
若非為了給自己送信,給徐啟榮收尸安葬,岳淳估計也早就跟著去了。
“杜淳,你知道何瑜是誰?”元心凝突然發問。
“是,是老爺的關門弟子,雖然是幾個徒弟中最年幼的,卻是老爺最喜歡的。
“老爺說他生下來就是干這行的,把自己壓箱底兒的本事和這些年的經驗都傾囊相授。
“也正是因為他天資聰穎,所以老爺才說,從他以后再也不收徒弟。
“如今何瑜已經出師,回老家開了醫館,因為他醫術好,為人本分,所以不到兩年的時間,在當地已經小有名氣。
“老爺之前帶著我偷偷去看過,對他也很是滿意,贊不絕口,說用不了幾年他定能青出于藍勝于藍。
“而且何瑜也很孝順,三節兩壽從未怠慢過,每年還會特意抽出時間來看老爺……”
說起何瑜,岳淳的話漸漸多了起來,身上的死意仿佛也被沖淡了幾分。
“啟榮信里讓我多加照顧何瑜,可是我也一把年紀了,過了今天沒明天的,不如由你過去幫襯幫襯,多照顧一下吧!”
岳淳聞言一愣,心里明白這是元心凝怕自己尋死,垂眸沒有說話。
自打當年被徐啟榮撿回家,把他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之后,岳淳早就在心底暗暗起誓,這輩子就跟定徐啟榮了。
等到徐啟榮兩個女兒接連出嫁,妻子病逝之后,只剩下主仆二人相依為命,他更是早就打定主意,自己會好好照顧老爺,給他養老送終。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最后竟然是這樣一番局面。
他難免會想,若不是自己寫信給季含薇,說不定就不會弄成今日的局面。
如果他當初再多勸一勸……
如果他這幾天沒有因為心虛總是躲著老爺……
如果他剛才留在家而不是出去買菜……
最后的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岳淳越想頭垂得越低,眼淚啪嗒啪嗒砸在石板上。
元心凝見他這樣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如今已經沒了兩條人命,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岳淳再尋短見。
“年輕時看著好的孩子,也難保以后不會長歪。啟榮已經為自己的偏執付出了代價,我不想他的徒弟再走他的老路。
“你生性正直,心地善良,把何瑜這孩子交給你我放心,不用怕他走歪了路。”
元心凝還有幾句留在心底沒說出來的話,如果何瑜真的像岳淳說的那般孝順,以后應該也可以為岳淳養老送終,免得他孤老無人依靠。
岳淳聽了這些話,心里已經有所動容。
只聽元心凝最后說:“這是啟榮的遺愿,你真的不想幫他完成么?”
一聽這話,岳淳再也繃不住了,伏地大哭:“老爺……”
沈天舒得知葛福的死訊之后,再抽出時間出府已經是三天后了。
葛福上午已經下葬,沈天舒本來是出來看元心凝的,沒想到卻意外得知了徐啟榮的死訊。
看著還沒從傷心中走出來的元心凝,沈天舒道:“他能這樣做,倒也不失為一份擔當,您也別想太多了。”
“唉,是啊!”元心凝嘆了口氣,努力打起精神對沈天舒道,“我跟你師父是莫逆之交,如今她不在了,你在湖廣自立門戶,我身為長輩,該多照顧你才是。
“誰知還沒照顧到你什么,反倒差點兒給你添了大麻煩。
“我如今雖然回鄉養老了,但是在湖廣還算有些人脈,還有一些徒子徒孫勉強能用得上,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派人去給我送個信兒,能幫得上的我一定不推辭。”
沈天舒看元心凝的精神狀態跟前幾日見面時候簡直是天壤之別,知道徐啟榮的死對她的打擊著實不小。
聽她還在這般囑咐自己,干脆道:“元大夫,說起來,我這兒其實還真有件事想要麻煩您。”
季含薇在旁邊聽著,臉不由得一沉,翻了個白眼。
心道師父不過是客氣客氣,這位潼娘子竟當真了不成?
難道她看不出師父心力交瘁,如今與她說話也不過是在強撐么?
元心凝卻是真心實意想要幫襯一把,所以聞言毫不猶豫道:“好孩子,有什么事你只管說。”
“我這邊醫館內有個病人,原本答應她要為她未婚夫家的老太太去看病,但是我如今脫不開身,剛巧她未來的夫家便在元大夫回家的路上,不知可否麻煩元大夫幫忙去看看情況。”沈天舒將元心凝拉到一旁,將蔣雨齡的事兒大概交代了一下。
元心凝聽完一臉感慨,抬手拍拍沈天舒的肩膀道:“你這孩子,當真跟你師父一模一樣,給人看病也從來不肯只停留在把病治好上頭,總愿意追根溯源,幫人從根兒上解決問題。
“放心,這件事我應了你。別說是順路,不順路專程去一趟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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