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張妙善就像只飛出籠子的小雀兒一般,嘰嘰喳喳的就沒消停過。
“師哥,你是要帶我私奔嗎?”
“師哥,咱們這是要去哪呀?”
“師哥,你和師父說過沒呀?”
“……”
張修緣想到師父的事心中本就陰郁,如今又被自家師妹聒噪的兩側太陽穴突突直跳,厲聲呵斥道:“不該問的別問!”
“……”
張妙善被他的厲色嚇的一激靈,剛到嘴邊的話也咽了回去,滿臉委屈之色的癟著小嘴,想不通自己哪里惹師哥生氣了。
見師哥冷著臉拾級而下,絲毫沒有顧及自己的情緒,她鼻尖發酸,心中的委屈更甚幾分。
她雖氣惱,卻還是邁著步子跟了上去,面上癟著嘴一言不發,心中已經暗自扎小人了,還是身上貼著‘張修緣’名字的那種小人。
也不知是剛下過雨,山路臺階濕滑,還是心不在焉的緣故,她腳下一滑,身形重心不穩,驚呼一聲便要摔下臺階。
“師哥!!”
“……”
張修緣眼疾手快,見狀下意識的伸手拽住她胳膊,一把將其扯到自己懷里抱住,也讓她免受滾下臺階之苦。
他眉頭微蹙的將懷中的半大師妹扶著站好,訓斥道:“多大的人了,還笨手笨腳的。”
“……”
張妙善咬著下唇,眼眶里也氤氳著一層水霧,雖是腳踝疼的站著都有些不穩,卻賭氣似得將視線轉移到別處,不去看他,也不說話。
張修緣也看出了她的異樣,心中是又好氣,又好笑,手中的無垢拂塵對著她身后的臺階一揮,臺階上的水漬便消失的一干二凈。
“坐著…”
“噢…”
張妙善氣呼呼坐在山路的臺階上。
張修緣蹲下身子將她腳上的鞋襪褪去,露出一只還不足巴掌大的白嫩小腳,足弓弧度優美,腳趾如珠微微蜷曲,美中不足的便是腳踝處紅腫了一小塊。
他將那小腳捧著手中微微轉動腳踝關節,頭都沒抬的問道:“疼嗎?”
“……”
張妙善呆呆地看著自家師哥蹲在自己面前,捧著自己的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皮微微發燙,便是耳垂都染上了些許紅暈。
“問你話呢?耳朵聾了?”
張修緣見她含羞帶怯的失神模樣,還以為她不疼,當下伸手又在那紅腫處揉捏了一下,問道:“疼不疼?”
“嘶~~疼疼疼!!”
張妙善回過神來齜牙咧嘴的牙縫里嘬了口涼氣,下意識的伸手錘他的肩膀,嚷嚷道:“疼!師哥你輕點!輕點!!”
“那沒事了,崴著腳了而已…”
張修緣不以為意的揉捏著她的小腳,抬頭瞥了眼山門位置,也便放棄了讓她坐著休息的打算。
從行囊中翻出活血祛瘀的藥膏,挖出些許在紅腫處輕輕涂抹,待涂抹均勻后又將她的鞋襪穿上,這才轉過身子蹲在她面前。
“自己上來,我背你下山…”
“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嘛…”
“讓你上來伱就上來,哪來那么多廢話呢?”
“……”
張妙善聞言嘴一撇,卻也沒多想,起身后乖巧的俯在了他后背,一雙粉臂亦是環在了他的脖頸。
她本就是個還未徹底長開的半大姑娘,估摸著也就七八十斤。
而張修緣雖然并未習武,但修身養性多年,加之常年上下山也練就了一身健壯的體魄,背著毫無壓力。
待察覺到身后的小人兒貼在自己后背,他起身掂了掂,背負雙手將其托住,無事人似得的繼續下山。
張妙善見師哥背著自己下山,腳步依舊輕快矯健,喜滋滋的擺著小腿,將臉埋在其肩頭。
隨即她又想到師哥對自己的態度,面色不禁一垮,癟著嘴想要開口詢問,卻又不敢開口,生怕又惱了師哥。
躊躇許久,她那張小臉都糾結成了一團,終究還是沒壓住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的嘀咕道:“師哥……”
“嗯?”
張修緣聞言也能聽出身后的小人兒情緒似乎有些低落,還以為她是腳踝還疼,寬慰道:“崴著腳了而已,忍忍,等會就不疼了。”
“腳踝不疼…”
張妙善輕咬下唇,聲若蚊吟的問道:“師哥,你是不是非常討厭我呀?”
“討厭?”
張修緣腳下一頓,隨即繼續下山,沒好氣的應道:“我要討厭你,早就把你從山上扔下去了,還會背著你下山?”
“……”
張妙善聞言面色不知是喜是憂,癟著嘴又問道:“那師哥你為什么有意疏遠我?有時候甚至都故意不看我?”
“……”
張修緣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總不能說師妹你長得唬人吧?
而張妙善見他默不作答,還以為被自己猜中了,暗想師哥果然討厭自己,心中頓覺委屈,將臉埋在他肩頭,淚珠吧嗒吧嗒的流了出來…
“小時候,你明明很喜歡我的,會給我買好吃的,會給我講故事,還會給我洗澡,哄我睡覺……”
“……”
“還說等我長大了,就給你做媳婦來著。”
“……”
“現在明明長大了,師哥你卻故意疏遠我,有時候看都不看我一眼,還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
“我要是做錯了什么,惹你生氣了,你就和我說,說了我也好改嘛…”
“莫要瞎想…”
張修緣駐足在山路臺階上,聽著身后小人兒的抽噎哭腔,嘆了口氣的說道:“你沒做錯什么事,也沒惹我生氣。”
他邁著步子繼續下山,略顯尷尬的解釋道:“我并非故意疏遠你,而是因為你已經長大了,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別,需要邊界感。
至于有時候不看你,那是因為…嗯…是因為你的眼睛和眉心那點紅痣很有特點,看起來莊嚴肅穆,我看著壓力很大。”
“啊??”
張妙善聞言茫然的眨眨眼睛,但想到師哥并非討厭自己,而是事出有因,心中還是甜滋滋的。
她從行囊里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銅鏡,對著鏡面看了看自己的眼睛,隨即繃著臉又看了看,似乎還真如師哥說的那般。
她秀眉緊蹙的打量著鏡面中的自己,嘟囔著問道:“師哥,那我把眼睛挖了,你是不是就會看我了?”
“嗯???”
張修緣聞言被嚇的一激靈,側臉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見其笑嘻嘻的模樣哪還不知她是在捉弄自己。
他心中羞惱,屈膝松手將背在身后的小人兒放下,轉身在那張略顯嬰兒肥的小臉蛋上擰了一把,順手又賞她一個腦瓜崩。
待看到師妹一只手捂著臉,一只手抱著頭痛呼后,他才冷聲告誡道:“本來就不聰明,再胡言亂語,把你敲成豬腦殼。”
“錯了錯了錯了…”
張妙善見自家師哥真生氣了,當下也顧不得疼了,拽著他的衣角賣乖似的嘟囔道:“妙善知道錯了,師哥你別生氣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