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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配最后點出的這番話,倒是頗有幾分威力,讓袁尚也一時躊躇起來,不敢再考慮曹操開出的土地置換條件。
父親剛死,才一個月。按照漢朝的習俗,高門大戶要停靈七七四十九日,然后才會下葬。
這就等于是袁紹都還沒埋呢,袁尚就代父親認罪,這說破大天去都是要社死的,將來袁家的故吏還有幾個肯為袁尚賣命?這是在自斷號召力!
由此也看得出,審配此人雖然貪權攬權,排除異己,但對于袁氏還是忠心的。
他并不僅僅是忠于袁尚,而是真忠于袁紹,對于別人敗壞袁紹死后名聲的行為,也絕對是零容忍。
于是楊修在驛館里等了兩天,也沒等來后續的會見,田豐逢紀審配一個都不想見他。
最后還是陳琳又回來,簡單通知了他一句“談判破裂”這個結果。
楊修對于這個結果倒也不奇怪,因為他知道曹操一開始的條件是漫天要價呢。
但對方反應激烈的程度,還是稍稍出乎了楊修的意料。他本以為袁尚還會討價還價一下,沒想到居然直接不談了,這就很尷尬。
楊修來之前,倒也得曹操親自面授機宜,也被荀彧荀攸交代過,知道自己必須一上來先按曹操要求的開高價,如果對方還價,那就稍稍讓一點,楊修也是有這個授權的。
不過現在這情況,對方都這么強硬了,楊修再上趕著去立刻降低要求,就顯得朝廷太掉價了。
權衡再三,楊修決定冷處理一下,一邊假裝派出從人數百里加急回許都一趟,請示朝廷。一邊也是爭取把袁紹斷七的日子慢慢拖過去。
楊修在鄴城內的一舉一動,當然也都被袁家的人盯著呢,立刻報到了逢紀審配那兒。
二人聽說后,也沒阻攔,只是簡單商議了一下。
“正南兄以為,楊修此舉何意?”
“估計是找曹賊訴苦,請曹賊另開條件,或是準許他放棄使命吧。這倒沒必要攔著,我們初次反應激烈,也是讓曹賊知道我們的底線。
如若曹賊真能大幅降低條件,也不是不能談。但本初公的身后名,尊嚴威望,那是絕對不能受辱的。也決不能讓主公背負上如此程度的不孝惡名。”
審配說這番話時,也已經盡量注意措辭了。他知道,只要袁尚跟曹操和談了,就肯定會多多少少背負上不孝之名,完全規避是不可能的,只能在程度上下功夫。
但愿曹賊能看清他們河北義士的決心!不要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楊修的信使,也確確實實回許都轉了一圈,往返又浪費了十二天的時間。
再次抵達鄴城時,距離袁紹的斷七之禮,也就五六天了。
曹操聽說了袁家的激烈反應后,倒也生出了兩三分敬意。加上他對袁紹也有點故舊之情,同意了一些讓步,并且給了楊修更大的授權,一個底線價位。
讓楊修下次再退讓時,不用再去許都請示了,最多假裝請示一下就行,這樣也能加快談判進度。
拿到曹操一明一暗兩份回書后,次日,也就是四月十二這天一早,楊修就再次求見了陳琳,請求陳琳幫他引見逢紀或審配,提出朝廷的第二輪條件。
陳琳有些為難:“楊公子,上次的條件,辱我主太甚,逢、審二公皆反應激烈,不愿再見。些許討價還價,怕是沒什么用……”
楊修還是那副智珠在握的樣子:“我們并不是來討價還價的,曹公也不是隨便讓步。朝廷自有體面,豈能隨便讓步?我此番也是另受了別的使命,要一并辦理。
曹公跟本初公畢竟有三十多年的交情了,也曾一同討董,誅滅國賊。若非政見不一,在如何匡正朝廷、復興漢室上有分歧,也不至于刀兵相見。
前番逢、審諸公言辭激烈,為本初公身后名聲考慮,斷然拒絕,我回報許都后,曹公并不惱怒,反而對他們忠于其主身后名的行為大加贊賞,只嘆各為其主。
于是曹公出于對本初公三十多年故交的念舊,讓人另外備了大禮,來參加本初公斷七停靈之禮的吊唁。無論和談是否達成,朝廷大軍也都會在本初公斷七禮成的同日,從河間郡撤兵,讓袁家重掌河間郡,以示對本初公的敬意。
其他各項條件,也都有所調整,讓袁三公子向朝廷認錯上表的文書措辭,也可以改,把其中有可能辱及本初公身后名的部分淡化、刪減,也可以降低袁三公子的不孝之名——但這個伏辯表文還是非上不可的。”
陳琳聽了這番表態,也不得不再次重視起來。
不得不說,曹操很會拿捏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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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他在對手盛怒覺得受辱之后,冷處理了十幾天,讓對方的氣差不多消了,沖動期也過了。而第一次時開過的條件,也已經潛移默化植入到了對方心中。只要后續開出的條件,明顯比第一次好些,而且關鍵是不讓袁紹本人受辱,那么被接受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二來,曹操這次不打著直接談判的旗號來,而是先讓楊修代表朝廷吊唁袁紹,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漢朝人還沒有拒絕朝廷吊唁的,哪怕是敵人。
楊修雖然沒說這一輪談判的具體時間表,但陳琳以常識揣度,就知道楊修還有一句潛臺詞沒說:如今距離斷七大禮只有五六天了,這一輪談判,再稍稍拉扯一下,最終達成肯定是在斷七之后的。
這也就避免了袁紹尚且停靈未葬,他兒子就出賣他利益的問題,面子上稍稍能過去一點。
而楊修趁著陳琳還在沉吟,又拋出了一個殺手锏:“反正不管貴軍是否允許我代表朝廷吊唁本初公,曹公都說了,會在本初公斷七下葬之日,讓朝廷大軍從河間郡開始撤退。
到時候談不成的話,那就隨便你們誰去接收河間郡好了,你們想接就接,不想接就讓渤海的袁大公子去接。我是不知道王凌兄在臨淄談得如何了。”
最后這句話殺傷力極大,楊修第一次來的時候,并沒有點明“曹操在同時跟袁尚袁譚兩家一起談”,這一次,卻是直接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這也是為什么曹操有把握第二次來主動開價的底氣——如果沒有這張底牌,朝廷直接來開個更低的價,那是會被袁家一方輕視的,覺得朝廷很急著想停戰。
但擺出這張底牌后,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這是開價的同時,還告訴對方我有備胎,你愛談不談吧。
陳琳也悚然一驚,絕不敢再耽擱,直接把楊修的二次方案報了上去。
“孔璋兄,你怎么搞的?不是說了死守到底,不跟曹賊談判的么?”
當天晚些時候,逢紀和審配在聽說了陳琳又帶回楊修開的二次條件后,第一反應也是拒絕,覺得陳琳沒有原則。
但陳琳僅僅用第二句話,就改變了二人的態度:
“曹操還在同時和大公子談!無論是否達成協議,他都說了,會在本初公下葬之日,從河間郡退兵,以示誠意,以及對本初公的敬意。”
“什么?曹賊這是擺明了要立刻挑撥主公和大公子內斗、爭奪河間郡啊!談都不談就先讓出一個郡?還是為了向本初公表示誠意和敬意?裝什么假慈悲!”
審配幾乎是立刻從原本跪坐的榻席上長身而起,“噌”地竄起來,五指都捏得咯咯作響。
太歹毒了!
“但是,我們有什么辦法?我們能賭大公子有這個骨氣,不接受么?”一旁的逢紀也是面露痛苦之色,但他沒審配那么有原則,他很快想到了現實的困境,
“若是我們不答應,而大公子答應了,那就不是四個郡的問題,而是一進一出八個郡的差距,誰也承受不起。”
這是典型的囚徒困境。
如果只有一個人被逮了,他當然可以本著“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心態死硬到底。
但如果那個人是跟同伙一起被逮的,而且被隔離訊問了……
他怎么知道同伙會不會出賣他、拿他換取重大立功表現?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實踐中最大的使用環境,就是這種有同案犯一起歸案的環境。
曹操生活的時代雖然沒有這些法律,但相關的思想精髓,屬實是被曹操玩明白了,楊修年紀輕輕也玩明白了。
審配聞言,也只有良久的沉默,似乎是在緩解尷尬的氛圍。
堂上的氣氛壓抑了很久,靜得落針可聞,誰都不愿意率先開口承擔服軟、沒骨氣的惡名,最后還是陳琳再次給審配逢紀找了個臺階下:
“要不……還是讓楊修順利吊喪,然后私下里聽聽曹操新開出的條件吧?
楊修畢竟是本初公的外甥,哪怕不看許都朝廷的面子,也要看楊太尉面子。哪有不讓外甥吊唁舅舅的?”
逢紀審配相視一眼,只能是默契地點了點頭,然后讓陳琳假借“跟楊修談一談袁紹斷七之日的吊唁禮儀”為由,讓楊修先拿條件過來看一看,當面磋商。
次日,楊修終于志滿意得地拿著曹操的新條件,來逼袁尚簽這個城下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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