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甚至瞇起眼神,認真且仔細打量方閑,可仍然是怎么看,怎么覺得方閑陌生。
“別看了,你們不認得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常市第一人民醫院,就只有參加省一級研究生技能大賽的隊伍,連去華中大區的博士隊伍都沒有。”
“所以你們也不會對那邊的事情有過多關注。”
“整日里,科室里的這點事都忙不過來,更遑論其他?”
方云這么說后,又給兩人介紹道:“方閑醫生,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創傷中心的新職工,以后會斷續熟悉我們醫院的環境,一邊學習一邊接觸一些專科操作。”
“以后也會在我們醫院駐點工作一段時間。”
兩人聞言若有所思——
方云則給方云介紹:“這兩個,胖的叫何東來,瘦的叫黃謙。是科室里的兩名老員工了,以后你們會接觸得比較多。”
“我們這里的創傷中心,沒有像湘南大學附屬醫院那么分一二三四組,屬于是所有的都要看,隨機性很強。”
“當然,病人量還有病種的難度,也會比那里更加簡單。”
“何醫生好,黃醫生好。我叫方閑。”方閑對二人微微點頭,重新自我介紹。
“方醫生。”
“方醫生。”何東來與黃謙二人各自伸手來,與方閑對握。
“行了,伱們兩個先在調度一下手術安排,遇到了突發情況解決不了的,就打我電話,我先帶著方云,四處轉轉。”
“他這一次,只會待兩天,只稍微熟悉一下這里的環境和流程。”
“記得把病人的診斷和術式,盡量都做好,不要再讓下面的主刀醫生,為了這些再浪費過多的時間。”方云再次略有些心累地交代。
“好的,方主任。”兩人均點頭。
方云這才帶著方閑,重新進到了主任辦公室。
剛出門,里面就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聊天聲,方閑然后就發現,自己的云叔再次嘆了一口氣,臉色更加憂郁了幾分。
進了辦公室里,方閑就發現,方云叔的辦公室陳設,與自己的嬸子王環的辦公室,幾乎一般無二,仿佛是復刻出來的一般。
只是不同的是,里面就只有咖啡,沒有其他的飲料與零食,冰箱也有一個,但也只制冰塊所用。
“我不喜喝茶,你能喝得慣咖啡么?”方云拿著杯子走到咖啡機前,問。
“云叔,我都可以。我來幫你拿冰塊。”方閑把背包放下后,就如此說。
然后發現,方云叔的辦公室里,還有一個房間,門虛掩著,里面應該是休息的臥室。
方云接了兩杯咖啡,走到辦公桌前放下后,又從側面取了一瓶原味牛奶,打開蓋子后倒入杯子里,一邊說:“前段時間就讓你來我這里,你怎么不來呢?”
“非要等到熬過了楊教授和周教授所推的,大如意外科醫生的基礎標準之后,才愿意來我身邊,你還怕我耽擱了你的成長啊?”
方閑被自己的云叔洞察了心思之后,面色稍有靦腆。
“云叔,其實是我問過嬸嬸后,知道這邊的操作機會相比起沙市的創傷中心會更少一些,所以才先在那邊繼續學習一段時間。”方閑這么解釋。
從漢市剛回,正好是徐鳳年教授帶著做課題的時間,且在這個過程中,方閑發現了,新開發一種治療模式,能夠更快速地獲得技能點,那方閑豈能半途而廢?
再則,對一個新病種有更加深入地了解并整理相應的基礎理論時,也會帶動一些其他技能的成長,比如說醫學基礎技能的閱片術、醫學基礎查體等能力。
這樣更好闡述了自己到時候技能通過加點來升級的合理性。
就好比,方閑在華中賽區的時候,之所以選擇了加點穿刺術到5級,而不是選擇打結術,是因為穿刺術,楊弋風教授給他表演過,即便有人存疑。
那方閑也能說自己的悟性比較高,在去漢市之前,就到了4級很久,只差了一步就到了5級。
畢竟,方閑在技能訓練室里,高強度的練習一年的時間,默默無聞時,也沒人關注方閑的能力到底練到了哪一步。
“話雖然是這么講,可對你而言,其實過早接觸到等級比較高,治療難度大,預后不好的病種,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你有自己的選擇和堅持,我也不好強行把你拐來。”
“想必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淀,讓你提前感覺到了那種,不知道是在救命,還是在作孽的感覺了吧?”
“一個醫生,越發進展,越發了解深入,就會越是無奈,越是心酸……”
方云說話間,把咖啡推到了方閑的面前,然后夾起冰塊,放了進去,并不著急喝。
方閑乖乖坐正。
耳朵豎立。
“但凡是一個有想法的醫生,都不會滿足于只做一個單純的,治病的醫生,這一點,你認可嗎?”
“至少,你身邊接觸的那些人,那些教授,你說他們不想對醫療的發展做出貢獻和突破,只滿足于現有的技術,學到手,然后就去重復性的、機械性的治病?”
“我不相信,走到了這一步的人,完全只有這樣的心思。”方云如此搖頭。
方閑則抿了抿嘴說:“大部分的教授,還有身邊的老師,肯定都是想要提升治療水平和業務能力的。不然的話,所有人若是都只想著做闌尾炎,只做骨折切開復位內固定術。”
“病人若生了其他病,那就真的只剩下可憐這一條路了。”
所有人都不去進攻高難度的、復雜的病種,只是撿著簡單的來做,那就是一個種類的病人的存在,就是一種悲哀。
放眼全國、全世界,都無法醫治?
那醫學的意義,醫學發展的意義談何而來?
方云則道:“所以,有這樣的心思,那么就會碰觸到治療的屏障,甚至一瞬間被撞得頭破血流,甚至心理崩潰。”
“我們醫生所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能做的,到底又是什么這個話題?”
“你覺得對吧?”
“對外界宣稱時,自然只需要用死亡率、存活率這樣的數據,可目前,沒有任何一個醫療機構,敢全面宣傳自己所有病種術后的生活質量這個數據。”
“并不是沒統計。”
方云說到這里,就嘆了一口氣:“唉!”
“但我們的小閑,已經長大了,已經具備一個非常成熟的醫生的基本素質和理論基礎,所以,你已經成熟和成長,我們都要尊重你的選擇。”
“即便你撞南墻,我們也只能引導,而不會過度的干涉你的選擇。就是為了只給你保駕護航,而不是關在溫室的花朵里。”
“知道對一個病種的認知越學越害怕,越學越無奈,其實也是好事,至少你能夠找準自己的定位。”
“學者,純粹的學者,就只是純粹的,學習的人。”
“需要學習,終身學習,享受這個階段的快樂,是所有有點認識的人,客觀的人的認知。像一些人,學了半桶水,自認為自己天下無敵的人,大多都在門外面待著。”
“不過也無所謂啊,不管怎么樣,你都還有你云叔在這里。”
“楊弋風教授,周成教授,不會愿意為你更改他們的決策和路線,但你云叔可以,所以,你這一次來之后,我會接手一部分毀損傷過來,與你一起,把這個新病種給一步一步推進下去。”
“我也曉得,你肯定心里放不下這樣的事情,是吧?”
方閑聞言抬頭:“云叔,您?不是要去沙市,進什么診所么?”
方云則道:“那是周教授這么安排的,你云叔也和你一樣,是個自由人,是自由人就有自己的思維和選擇,我難道不會為了你而拒絕啊?”
“周教授與我亦師亦友,他肯定也不會強迫我什么的,這一點你放心咯。”
方閑則趕緊道謝:“謝謝云叔。”
“嗯,這一點方向,咱們就先在這里定下基調了啊,后面就不再產生什么分歧。”
“下面說一下你的安排和規劃。”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創傷中心手術室的入職規劃,之所以會設立手術室集訓、入科考核兩個階段,主要是為了讓新人能夠更好、更加客觀地了解臨床上的急診病種和患者。”
“在集訓階段,其實你們就是治療的機器,或者說,只是承擔一小部分操作的提供者,對病種的認知,你們也只是集中在治療的層面。”
“可是每一個病人,他都是立體的,他是一個人。”
“每一個疾病,也是系統,它有診斷、治療、預后,用藥方案等等。”
“為什么會讓你們先參加集訓呢?就是要把基礎打好,把治療了解,治療不了的,你會診斷也沒用?診斷出來了,你打算怎么辦?扔出去?”
“不會治療,只會診斷,那這醫生當得也太容易了些。所以,一個好的醫生,一定是專業能力到了,才能夠有資格去討論醫德、同理心這個問題。”
“沒有能力的醫德,就是另類的謀財害命。”
“而在集訓階段,為什么會如此要求理論呢?如此重視理論的考核呢?”
“就是入科考核這個階段,就是你們對疾病的病因、誘因、診斷、術式的處理與選擇,預后的分析預案等綜合處理的一個過程。”
“在這個階段,還要與患者與家屬溝通,更加能夠明白患者家屬需要什么,才能夠再進手術室的時候,知道自己所做的手術,是有意義的。”
“你才能盡心盡力,而不是單純的把病人當作一個治療單位,他是一個人。”
“知道么?”方云如此講。
方閑點了點頭:“云叔,我一直都覺得,躺在手術臺上的,是一個個同類,同伙,甚至是熟人,所以才不敢輕易地在沒做好準備之前,就去創傷中心病房。”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在對助手、主刀的標準,都有能力下限的要求,就是為了更好的為患者提供醫療服務,是為了保證治療效果的下限,努力爭取上限的一個理念。”
“我個人而言,也是如此想的,如此去準備的。”
“能夠讓自己的能力更強,那么我就在做好了最強的準備之后,再去接診病人,不求手下絕對不死人,但是在我做所有操作的過程中,所有醫療活動的過程中,我已經盡全力。”
“包括我的學習準備、技能準備,都已經到達了我這個時間點,去接觸病人的一個極限,我愿意問心無愧!”
“和您一樣,堂堂正正、規規矩矩地通過自己的努力,做好一個醫生,盡自己所能診療每一個病人!”
方閑一直都知道,醫學是一個厚積薄發的職業。
厚積,是每個醫學生必須要自己做的事情,往死去積累,往死里去增加自己的厚度,這才是一個人為醫生,在臨床上當醫生的最好準備。
著急看病?
華國那么多人,每個醫生能夠接診的病人數量都極為有限,哪怕累死也是如此。
但是,雖然每個醫生增加不了看診的病人數量,但卻能夠決定自己看診的病種數量和難度。
一生有限,必須得做抉擇。
有人一輩子只看簡單病例,感冒發燒,闌尾炎、骨折、膽囊炎。因為他們的準備,就只能讓他們看這些,未免太過于消磨。
同樣的,方閑自己這一輩子,能夠看診的病人數量也有限,頂了天也不過幾萬人,不超過十萬,而十萬人,在華國,不過是十萬分之一的數量。
每個人都會生病,這是只要是個人,就無法避免的。
那么給哪些十萬人次看病,看哪些病,這是方閑可以自己選擇的。
一個聰明的人,一個有想法的人,當然不會選擇去蹉跎,當一個普通的小醫生。
“你還有這樣的認識?”方云眼睛頓時一亮,似乎覺得方閑整個人再次長大。
這樣的眼界,所站的高度,可不是一個小小的醫學生可以去睥睨的?
不過,的確,方閑如今可以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我這一生,要治療的病人和病種,我自己要選一選,挑一挑……
方閑回以一笑,頗為謙虛地回:“云叔,這只是我的一種期望,可能并不會完全達到這樣的高度,也只能慢慢來,多多學習,多多努力……”
方云點頭。
“其實你剛剛所論述的內容和探討的方向,已經有點超出了簡單的醫學工作范疇,達到了更高的一個社會性范疇。”
“但這很好,咱們醫療行業,本來就是社會百態中的一環。”
“給十萬個人治療感冒發燒,讓他們能夠回家吃飯,和救下十萬個人的命,讓他們回家團圓,救贖多個家庭,比救贖多個病人的臨時病患,在社會貢獻度方向和個人成就感,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是能不能做到這一點,還是要看你個人的能力,和發展的前景。”
“不過能夠有這么一個宏大的目標和相對可行的理想,是好事。而這樣的好事,是不會有人標桿給你的,是需要你個人去悟的。”
“這個話題,我們也就到此為止了。”
“不過,既然你都說到了這里,我得給你解釋一件事啊。你覺得,周教授所推廣的這個‘位移’理念,其真正用意是什么?”方云如此問。
“能夠讓更多的醫學從業者,到更加合適的位置,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作用……”方閑回,這個位移理念,他聽過了不止一次。
方云則說:“一開始是這樣的,但后來就不是了。”
“你知道為什么嗎?”
方閑眨了眨眼。
“因為有能力的人,都想往外面跑,都想去更好的單位,更好的醫院。反而,這樣的情況比醫學會的登天梯制度出來前,這個趨勢更盛。”
“這樣一來的結果就是,根本留不住人。”
“地級市醫院的人待了一段時間,跑了。縣醫院的人,成長起來后,就跑了。鎮醫院同樣如此。”
“誰想在當地待啊?”
“所以,現行的這個位移制度啊,其實就是一個補空缺的過程。不能讓一個地方的技術存在坍塌,以至于當地的治療水平,在某個方面完全崩潰掉。”
“這才是本意。”
“你以后,在解讀任何問題,都要多方位地考慮一下,它除了解決行業問題,還能不能針對一些社會性的現象。利弊雙刃,一定是這樣子的。”
“其實也能理解,你自己現在想回我們常市工作么?”方云問。
方閑搖頭。
“這就對了,每個人都是這樣。”
“當然,像如今這樣,只是把一個單位當作是墊腳石,能力出眾后就跳出去,的確一定程度上可以推動醫療資源的下沉,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式。”
“這樣的模式,比起很多年前的那種,什么對口支援啊,對口幫扶啊,下鄉支援啊,這種模式,要好很多……”
“正式工作和定點幫扶,畢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上心程度都不同。”
“所以,基于此,現在的醫療行業,其實就是類似于大集團制,就是在全省甚至全國范圍內,都有一條屬于自己的‘躍遷’路線。讓人能夠有干勁,值得期待。”
“上限不被圈死的話,那么積極性肯定也不會被打壓,除了少數喜歡躺平的人外,大部分人還是希望往上走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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