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毓心往下一沉,這可真是個糟糕至極的消息。
即便是醫學發達的二十一世紀都沒能攻克癌癥這個難題,更何況是當下的醫學發展水平。
哪怕是醫生也有無助彷徨無從下手的時候,鐘毓能理解紀學禮此刻的感受。
她走到他身旁輕輕將他擁入懷中順著他后背,安慰的話略顯蒼白,他現在更需要獨自消化,過了許久待他情緒平穩些,她才開口問道:“伯父電話里是怎么說的?”
紀學禮聲音沉悶道:“我爸說,她大概很早之前就有癥狀了,只是隱忍慣了,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直到前幾天痛到承受不住才想起去檢查,檢查結果很不好,首都那邊的主治醫師給出的建議是全部切除……”
鐘毓面色愈發凝重,紀老爺子的地位能讓老太太享受最優質的醫療資源,但凡有保全的把握醫師都不會那么提議。
老太太雖是當奶奶的年紀了,可她也是女人,沒有女人能接受自己變得不完整這與年齡無關。
鐘毓在與她短暫的接觸中,感覺她是個極講究的老太太,精致的女人哪怕是遲暮之年也是精致的。
她猜測道:“要做切除手術那肯定是瞞不住她老人家的,是不是征求伯母意見時,她不同意?”
紀學禮苦笑道:“我媽反應很激烈,她說如果就只有這一個治療方式的話,那她放棄治療……我不明白,難道保住性命不是最重要的事嗎?”
鐘毓不知從哪看到過一句話,說是兒子不會跟媽媽共情,到了一定的年齡反而會更體諒爸爸,從而忽略媽媽的感受與付出。
以前她不是很懂這句話,現在卻有所明悟了,她沒繼續跟紀學禮探討哪個更重要,即便是說出來她的觀點,他也未必能理解,她從另外一個角度勸道:
“你我都是醫師對這病很了解,所以有理性的判斷能力,但伯母不一樣,她現在病情不樂觀,即便是做切除手術,也不能保證不復發,與其在這個時候違背她意愿,讓她承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倒不如依著她意思來。”
紀學禮對她這樣的言論并不認同,他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媽死掉,他語氣嚴肅道:
“當下只有保住命才能談以后,命都沒了還能指望什么。”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般態度與鐘毓說話,他滿心焦躁卻還是壓著脾氣,鐘毓并不會在這個時候跟他計較。
她神情自若道:“我跟你這么說,并不是讓你依著她不做任何治療,難道就只有這兩種備選方案嗎?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
紀學禮陷入兩個選項的僵局中不能自拔,乍然聽到鐘毓這話,他還有些轉不過彎來,大抵是當局者迷腦子不好使,他低頭道:
“好阿毓,我現在就跟沒頭蒼蠅一樣已經六神無主了,你就別賣關子,告訴我另外的選項吧。”
鐘毓白了他一眼,這才不疾不徐道:
“我可以在乳腺癌術后即刻做假體乳房重建手術,這樣既可以切除病灶挽救生命,又可以保證患者追求身體完整度和美觀度的要求,伯母應該能接受這個手術方案。”
紀學禮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他由衷道:“阿毓~真的謝謝你!”
平時大多時候都是他來照顧鐘毓,家里真出事有鐘毓為他排憂解難的感覺也挺好,紀學禮心里的暖意快要溢出來了。
鐘毓自始至終都很淡定,她有穩定的內核強大到足以讓他依靠,她也并未被紀學禮的感激沖昏頭腦,只是冷靜提醒道:
“你先別忙著高興,伯母在哪邊動手術還有待商榷,首都那邊的醫院未必愿意讓我插手,如果接她過來,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能否經得起長途跋涉?”
鐘毓從來都是清醒且理智的,她說的也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紀學禮得到消息不久,連治療到哪個階段他都不知道。
“我給他們打個電話,先跟我爸媽商量一下這事,看我媽是怎么想的。”
鐘毓并未反對,她低頭聞到自己身上有很重的油煙味,對紀學禮輕聲道:
“你先打電話,我去樓上洗個澡換身衣服。”
她這也是回避的意思,兩人還未結婚就算結了婚,他跟他家里人總有些不方便她聽的話要說,鐘毓很有分寸感。
紀學禮卻并未深想,知道她有潔癖只當她是想換身衣服,他握了握她手,輕聲道:
“那你快些,等會兒陪我媽多說幾句安撫一下她的情緒,然后商量去哪做手術。”
乳房重建手術的方案是她提出來的,肯定得由她親自操刀,怎么安排還得尊重她的意見,鐘毓善解人意道:
“我們醫院有方浩和于建設在,我的時間相對自由一點,即便是去首都也無礙,你們商量就成,我聽你們安排。”
她這番乖巧又體貼入微的話說的紀學禮感動不已,他淺笑道:
“好,反正怎么都要辛苦你的。”
鐘毓懶得跟他客套,轉身往樓上走去,紀學禮平復心情然后撥通了他媽病房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才被人接起,紀老首長那極有穿透力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了過來,“喂~哪位?”
紀學禮沉聲道:“爸,是我,我媽今天怎么樣了?”
紀老首長按了免提鍵,聽筒里傳來幾聲雜音,才聽到他大著嗓門道:
“你媽今天狀態還可以,晚上喝了點稀粥,吃了一個白煮蛋。”
老太太估計也在旁邊,她中氣不足道:
“你安心工作不必擔憂我,我這里什么都有,醫護人員都圍著我轉呢,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事,沒看到你結婚我哪舍得閉眼啊。”
老太太剛知道生病時,整個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現在慢慢接受現實,精神狀態才稍微好點。
紀老首長不悅道:“你可別瞎說,我年紀比你大,我都還沒死,你慌什么?別說喪氣話。”
老兩口相伴一輩子,早就分不開了,哪一個要是先走了,剩下那個可就可憐了。
紀學禮聽的很不是滋味,他這個時候才意識到父母年紀是真的大了,說不定哪天就離開他了,他一直在追求自己的事業,從未在他們身邊好好盡過孝,說不遺憾是不可能的,正因為他清楚知道這病有多嚴重,所以擔憂更甚。
這個時候他不想說重話,只淡聲道:
“你只要答應乖乖做手術,別說看我結婚了,幫我帶女兒都是可以的。”
老太太想著紀學禮和鐘毓優越的外表,語帶笑意道:
“你跟阿毓的女兒一定很漂亮,不論孩子長得像你還是像她都好看。”
今天是孫惠美過來伺候的,聞言打趣道:“媽這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啊,這漂亮孫女還沒出生就開始惦記著了,孫子果然是不值錢的東西。”
老太太心情頗好道:“誰說我孫子不值錢了,我都稀罕著呢,我手里那點好東西可都是給他們留著的,你們誰都別想惦記。”
孫惠美雖也有不著調的時候,但作為紀家長媳,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她親昵道:
“我可不惦記,您那些寶貝,還是留著你自己出去應酬戴吧。”
老太太嗔怪道:“我這身體我自己清楚,出去應酬的機會不多了,也沒什么好避諱的。”
紀學禮適時道:“這手術一定要做,就聽我的,這事沒商量!”
老太太不悅道:“你別想來做我的主,你是軍區總醫院的院長,又不是首都醫院的,你要是想讓我死無全尸,我到死都不原諒你。”
她這話說的極重,紀學禮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紀老首長不悅的斥責道:
“哪有這么說自己的,不至于這么嚴重,兒子是醫生,你就不能聽聽他的意見?”
老太太氣的背過身去,倔強的說道:
“這事沒商量,兒子說的也不管用,你們再說我就不治療了,在家安靜等死還自在些。”
孫惠美也趕緊過來勸她,紀學禮耐心等了一會兒,待他們說完才開口道:
“你先別急著反對,阿毓給了我第三個方案,你先聽聽再做決定。”
老太太聽是鐘毓說的,倒沒那么排斥了,她有些難過道:
“讓阿毓也跟著操心了,我這臨了都不讓人省心。”
紀學禮好脾氣勸道:“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阿毓的意思切除手術必須要做,這樣你的生存幾率才高,做完切除手術后立即進行乳房重建手術,康復后就跟正常人一樣,阿毓親自來操刀,你該相信她的技術吧。”
老太太還未搭腔,紀老首長就激動道:
“這個方案好,鐘毓這孩子真不錯,老婆子你可不能辜負了孩子們的好意。”
老太太聽了倒沒那么排斥手術了,鐘毓的方案直戳重點,讓她沒有拒絕的理由,她猶豫道:“阿毓真答應要親自給我動手術?”
鐘毓正好洗好澡下樓,紀學禮忙朝她招手,按下了免提鍵將她摟在懷里,而后才道:
“她過來了,你不信親自跟她說。”
老太太聽鐘毓也在,打起精神道:“阿毓~我的事讓你也跟著操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鐘毓背靠著紀學禮聲音溫和道:“伯母說的這是什么話,我很慶幸能幫上忙呢,學禮都跟我說了,您這病沒那么恐怖,等我給您做好手術,保準你跟以前一樣。”
面對喜歡的小兒媳,老太太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她并未糾結,直言道:
“你來給我做手術,我還有什么好顧慮的呢,你放心大膽的做,我相信你!”
鐘毓能真切感受到老太太對她的喜愛,她笑道:
“伯母真勇敢,您放心,我經驗豐富包您滿意,就是這手術是在首都做還是廣州做,得你們商量著拿主意,我兩邊都可以,沒什么影響。”
老太太皺眉道:“首都這邊醫院規矩多,人際關系復雜,估計不大好安排,要不然我們就去廣州吧,做好手術我就在那邊調養。”
首都已經冷起來了老太太術后身體虛弱未必能扛得住這冷空氣,廣州反而更適合她調養身體。
紀學禮也更傾向于接她過來,但他考慮到媽媽的身體,也不敢太冒險,不放心道:
“你的身體能長途跋涉到這邊來嗎?我有點擔心。”
老太太很是看得開,“這有什么不放心的,到南邊還暖和些,最近這邊降溫我身上格外難受,到時候安排個隨行醫師護送不就行了。”
有了具體的治療方案,老太太不用硬挺著等死了,她精氣神都好多了,紀老首長將她的反應都看在眼里,考慮到兒子兒媳都在廣州,過去能照顧的更好,當即拍板道:
“我安排人送你媽去廣州,我也跟著一起,你們先把醫院那頭安排好,路上不用擔心。”
紀老首長在外不用特權行事,但為了老妻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紀學禮相信紀老首長的能耐,只提醒道:
“不用著急忙慌的趕過來,等我媽身體情況穩定再出發,我們這邊隨時可以手術。”
紀老首長答應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
兒女再怎么孝順,都沒有身邊老伴來的貼心,紀老首長將老妻看的很重,哪會瞎折騰。
紀學禮又喋喋不休的囑咐些注意事項,老太太雖還想跟鐘毓聊聊天,但她身體虛弱,實在是扛不住,只得躺下了。
等電話掛斷,孫惠美主動請纓道:
“爸媽,去廣州我也跟著一起去吧,請護工哪有我照顧的仔細,我去了爸也能騰出空休息,這樣大家都不累。”
紀老首長年紀大了,照顧老伴確實有些吃力,他猶豫道:“你跟我們走了,家里老大跟孩子怎么辦?”
孫惠美笑道:“家里有阿姨做飯洗衣服餓不著他們,他們又不是離不了人小孩子,不必擔心,況且二弟妹還在家照應著呢,家里亂不了。”
陳琳性子清高老太太也不指望她來照顧,長媳跟著也更方便點,她有些虛弱道:
“你要去就跟著一起吧,這段時間先把家里安排妥當,跟你二弟妹也說清楚,免得她多想。”
老太太能說出這話,證明她對孫惠美更親近,孫惠美笑道:
“您放心,我會安排妥帖,讓您兒子和大孫子的生活無憂。”
這可是個千載難逢表現自己的機會,伺候好了老太太能多分點她的首飾。
既跟鐘毓培養些感情,又能在公婆丈夫那邊留個好印象,孫惠美怎么想都覺得穩賺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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