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區,秘密倉庫內,日。五個月前。
集裝箱里,老儒繼續講著課。
窗外陽光正好,照得拾二睡意婆娑,夢里一碗云吞晃著晃著恍到了課桌上,香噴噴的熏得睜不開眼。
屏幕上,是布置在研究大樓內各種材質各種樣式的戰用裝備。
“我們調取了研究大樓里所有的戰用科技的數據,118門自動攻擊炮臺、132個AI戰術機器人、164架無人機、6臺人間兵器和16架戰用外骨骼裝甲。
“118門自動攻擊炮臺主要用于攻擊研究大樓外部,我們會接管用于防守;AI戰術機器人和無人機會在研究大樓各地巡邏,預警情況下會避開研究大樓員工攻擊。這幾個詩人和瘋丫頭都可以直接進行破壞處理,即使意外遺漏幾個也比較好對付。
“戰用外骨骼裝甲需要穿在身上使用,瘋丫頭進入研究大樓后可以封鎖安保中心,只要外骨骼裝甲沒辦法拿出來,同樣對我們造成不了威脅。
“而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人間兵器。”
說到這,老儒的臉上變得嚴肅。
“人間兵器是詩人的師父制造的,配有75度熱成像、180度有機物探測和360度激光雷達全方位視覺傳感器;機身上配有兩挺水冷重機槍,以及小型粒子束發射器。
“雖然詩人到時候也能提前接觸到它并解決掉,但我還是要強調一下。
“在斷網運行1小時或收到報警信號后,人間兵器會開啟湮滅計劃,啟動粒子束發射器。只需要0.1秒判定時間,它就會對視野里能見到的任何活物發起粒子束攻擊。0.1秒,不夠任何人類做出有效反應。到時候,沒有任何生物能在它眼前存活。”
老儒朝著講桌重重一拍,夢里那碗云吞一下子沒拿穩,嚇得拾二驀地驚醒。
“所以,進去之后,務必確保人間兵器全數摧毀;如果沒有摧毀,務必在1小時內解決掉它。否則……”
老儒的眼神,定格在拾二慌亂的睡臉上。
“會死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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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區,九龍軍事基地研究大樓內,日。第一天。
“維修中心——沒有。清潔室,也沒有。這小姑娘藏哪去了?”
拾二撓撓頭,把一間一間她確認過的房間鎖上。她有些焦慮,整個研究大樓大得出奇,這也是為什么要求她們要在第一時間控制住所有員工,一旦員工躲藏起來,光憑他們5個人想在這個大的研究大樓里找到人談何容易。更何況,現在是最關鍵的一個人不見了。
整個計劃并不完全是等著詩人被邀請,更是在等小公主來研究大樓的那一天。這是他們在后面能在研究大樓相持下去的重點。他們預計小公主會在行政部逗留,可直到他們鬧翻天,直到整個中心的人都被控制,他們也沒見到這個小姑娘。
“瘋丫頭,你再看看呢?維修部沒有……”
正在她打算走出維修部的時候,一個奇怪的聲音從側方傳來。她把腦袋栽回來瞥了一眼,傳出聲音的門上寫著維修部安全屋的標識。她本漏掉了這間安全屋,這下,算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仔細聽著安全屋后傳來的聲音,那聲音非常奇怪,像一只巨大的金屬巨獸發出的低吼,帶著鋼鐵的嘯叫和齒輪的研磨聲。拾二拔出刀,慢慢靠近安全屋大門。
這把刀跟之前山口組對拼時不太一樣。刀身透明,能看見鑲在軸心的血紅亮光花紋,刀鋒處是條紅色的細線。這是把可變化的單分子刀,能盡可能地應對更多的情況。
拾二插上線纜解鎖倉門,倉門提示解鎖卻遲遲不打開,安全屋門是金屬滑軌的推拉門,如果里面的軌道被貨物擋住,就能卡死倉門,但同樣卡死倉門的人也沒法出來。這么一看,里面真有玄機,拾二握住刀,對準倉門屏住呼吸。
伴隨拾二的揮刀,鋒利的刀刃來回劃過倉門,鐵質的倉門應聲碎爛,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素雅稚嫩的小臉和一身白色碎花裙。
“喲,原來你在這兒呀。”
小姑娘大概十七八歲,裙子卷著蹲坐在地上,裙上粉色的碎花很搭她粉白的義眼,活像日料里的櫻花卷。這會兒她背靠著一個大鐵箱,像是在躲著鐵箱后面的什么。
拾二在腦里導出山口昕的照片,照片上女孩燦爛害羞的笑容對比著此時眉毛處隱隱的顰蹙,讓人看上去覺得又有趣又好笑。
拾二收起刀,把雙手放在昕看得見的地方,假裝是去救一只蜷在高處的小貓。
“沒事出來吧,不會對你做什么的。”拾二說。
昕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只手朝著拾二比著噓的手勢,另一只手招呼著拾二過來。拾二還在納悶,鐵箱背后的安全屋深處,再次傳來了鋼鐵的嗚咽聲。黑暗里探出兩只紅色的眼睛,雙瞳下兩挺凌厲的炮臺閃著火光,槍口直直對準著拾二。
這下,她全明白了。這小姑娘根本不是在躲她,在鐵箱背后,是一架將近三米高的雙足戰用機甲。——俗稱,人間兵器。
拾二心里大叫不好。
隨著齒輪加速,冰冷的槍頭開始升速旋轉,火星在槍管中亂顫。
拾二立即撲倒翻滾,嗖嗖嗖幾聲掠過,子彈貼著她的頭皮打在地上,緊接著跟隨著她翻滾的位置便掃射跟上。拾二翻身鉆進一貨架后躲避,不料子彈穿過貨架上的紙箱,一排子彈朝著她腳就跟了過來,直直把拾二又逼了出來。
沒有任何緩和子彈騰騰跟上,濺起的火星追得越來越近。來不及多想,拾二朝墻一蹬,貼在地上躲著子彈便滑到了昕的身邊,一齊躲在了鐵箱后面。
拾二看著昕,昕看著拾二。子彈依然在繼續,一串串地打在身后的鐵箱上,透過鐵皮變成隆隆的震顫貼在兩人背上。
這下拾二的處境有些尷尬,她本來是來抓昕的,結果搞到這會她不但有些狼狽,說起來還算是靠昕的提醒救了她一命。
“你叫什么呀?”昕問。
昕的聲音很清冽,表情里掛著一絲故作大膽的害羞,像是在問新來的同桌。背后的隆隆聲逐漸停止,槍口也停止了旋轉。接著,人間兵器發出掃描的聲音,重新尋找著獵物。
“呃,我叫拾二。”
“我叫昕,背后那團大的,我們叫它大鐵砣吧。”
“這名字挺好。”拾二說。
她那感覺,好像在給自己成績不好的同桌講課。那種帶著暖陽托著青春的氣氛,對應著這個焦頭爛額的場景顯得格外反差萌。
“哦對,我剛才發現它從轉槍到射擊大概有個兩秒的延時,我們就靠這兩秒逃出安全屋怎樣。”
她第一次當劫匪,也不知道該跟人質聊什么,干脆直接講了講她的思路。
昕搖搖頭。
“逃出去沒用的,它會追出來。還有10分鐘進入湮滅模式,它有最高的開門權限,研究大樓的門走到哪開到哪,門一開只要它看到什么就干掉什么,會有人被傷到。它昨天剛運進來,還沒在系統里。我猜你們肯定不知道就把網給斷了,本來想著把安全屋門抵死它就出不去了的,”
她努努嘴,眼前是被拾二大卸八塊的倉門。
“喏,就怪你,門沒了。”
聽到這拾二噌地一下坐了起來,險些把腦袋漏在槍口下面。
“你把安全屋鎖死了你怎么出來?”
“我正躲在這兒想辦法,還沒想到。”昕說。
好家伙,把自己路堵死前都沒想清楚。敢情這貨是看著這安全屋上風上水,地下CBD人生后花園,想在這兒蓋個公主墳呢。
“我同伙老罵我蠢,今天見著你我算是找到組織了。小公主我跟你說,想要保護其他人要先把自己保護好,你要是死了你身邊關心你的人也會傷心的。”
“誒~”
“誒?”
昕貼過來湊近拾二按著她的鼻子,滿眼里昕那張粉撲撲的小臉越湊越近。
“你是不是經常被家里人這么說?”昕說。
“哪會,”家里沒人,倒是老儒經常這么說她。拾二把頭轉過去,順帶把話題轉了回去,“總之現在門也壞了,還有什么辦法?”
“你說這個大鐵砣啊,它應該還不會打我,你可以利用我。”
雖然話是這么個意思,但總覺得這個小公主口口聲聲叫別人利用她,有種被賣了還在主動幫別人數錢的感覺。不,應該是生怕別人逮著她虧本了,主動叫別人把她給賣了。
不過利用就利用唄,這環境有什么好矯情的。兩人一拍即合,隨即開始行動。
此時人間兵器正朝著鐵箱逼近,兩人蹲在鐵箱后做著最后的準備。
三,二,一,零!
拾二手里比著拍子,一根根手指隨著節奏收回,食指收回握成拳的俄頃間,昕站起身從鐵箱的左邊跑出,一步踏進了人間兵器的視野區域。本還閑庭信步的人間兵器立即調轉槍頭指向昕,機器咔咔作響,視覺信號傳入主機,處理著眼前這個碎花裙少女的信息。
趁這個識別的空檔,拾二從鐵箱右側滑步躍出,右握刀柄左握刀身,以刀為槍滿力刺向人間兵器的頭部。
頃刻間雙手的力量匯入刀身,刀尖透過背部的鐵甲貫穿整個頭部,金屬的碎片破碎在空氣中連帶著被頂碎的攝像頭一起飛出。
“漂亮!”
拾二激動得直接喊出了聲,滿眼邀功般地看向對面的昕。
然而就在下一秒,拾二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了。她看見人間兵器一門炮對準著昕,另一門炮隨著她的攻擊開始調整槍頭,槍頭逐漸擋住視野里對面那張乖巧的小臉,對準她的腦袋。
如此近的距離,一門重型機槍就橫在她臉上,占據了她所有的視野。
她頭皮一陣發緊,冷汗肆意地從發根往外冒。接著,她聽到了齒輪轉動的聲音,兩門槍口同時開始旋轉,槍管內瞬間被燒得熾熱通紅,金屬的嗚咽聲像送終的長鳴喧嘩作響,子彈帶著死亡的硝煙味朝著她的腦袋奔涌而出。
“快跑!”
拾二下推刀柄,整個人憑借著反作用力一躍而上,子彈從她高抬的大腿下穿梭而過。可是,昕就沒那么幸運了。她沒有那么快的反應能力,她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大家伙會對著她開槍,一切對她來說都還是太晚了。
她看著跳得高高的拾二,子彈從她胯下穿過沒有傷及絲毫,昕朝著她笑了。
她笑的時候看不見那雙粉白色的眼睛,滿臉只有明媚滲透。跟那張照片上一樣,帶著清晨剛醒的陽光,帶著暖暖的害羞感,像上學路上碰到的白色吊帶裙女孩一樣踏實溫暖。
——如果那個笑容不是在槍口下的話,如果照在她臉上的那束光不是槍口的火光,而是陽光的話。
隨著槍響,鮮血濺在了那抹無瑕的笑容上,濺在了那條太過質樸的碎花裙上,像點點墨染的梅花,在白雪皚皚中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