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干什么啊,你再不跟我說我不跟你跑了。”
在研究大樓的過道里,李昌浩拖著昕上氣不接下氣地逃著。之前他的昏迷耗掉了最佳時間,等他醒來時,會社已經發起了大樓的總攻。
幾乎是昏迷后醒來的第一時間,李昌浩飛似地找到了昕,把她拉出了人群,不由分說便開始跑。不知道為什么跑,也不知道去哪,就一個勁沒命地拽著她。
昕有些體力不支,終于還是扯回了袖子,飽滿的鼻頭上鼓鼓的有些埋怨。
“昕小姐,走廊盡頭…的那間實驗室里…有一條直通天臺的貨運通道。一般人不知道,我們有貴重貨物運送都走那,那伙劫匪正忙著跟會社開戰了,沒空管你,你逃到房頂自然有人來救你。”
“但我不能走啊。”昕說。
他還沒完全喘上氣,但時間不等人,說話間又想去拉昕的袖子,被昕跳開。
“要是會社進來了我們都能獲救,但要是會社沒成功只有我一個人獲救了,那反而會害得你們有危險。”
昕說的是實話。如果她被營救了,對于會社而言,其他的員工僅僅是會社的人力資源、生物資產,跟這棟大樓無異,是會社可自行處理的資產,說不好會一枚衛星導彈全炸了完事;對于導演一方而言,失去了昕其余人也是“累贅”,不留活口反倒是最佳策略。
昕雖然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但她看清了這層利害關系才安安心心在這里做她的小人質。她是這場紛爭最大的籌碼,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其他人就都是安全的。
“哎呀現在情況不太一樣,我一時半晌給你解釋不清楚。總之就是有人想要害你,這里面就有會社的人。現在唯一保護你的辦法就是讓你暴露在全球衛星的視野下,迫于你父親的威望誰都不敢當面動你。”
“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有人要害我?”
“我在瘋丫頭記憶里看到的。”李昌浩說。
“什么記憶?”
昕越聽越糊涂,感覺一會不見發生了好多事。
“瘋丫頭破解過會社的加密文件,我也就看到了,里面有些內容是針對你的。我們邊跑邊跟你解釋……”
還沒等他說完,無數巨大的轟隆聲從大樓頂部傳來,如同一臺散架的飛機砸向這個看似牢不可破的建筑。那是會社凌空部第二波著陸的AI機器人,以墜落的方式墜進了研究大樓的范圍。
仿佛是一場親歷的流星雨,無數的天體隕落將它們湮沒。
“糟了,還是晚了。”
眼前,一臺重型機甲邁著鏗鏘的步伐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是號稱當代坦克的重型機甲,代號‘暴君’,情況變得有點棘手了。”他苦笑著看著昕,“它是配合干部開展軍用行動的機甲,設置里一定可以進行生物識別的,但是它看到我們進入了戰斗姿態。就算人間兵器是個例外的話,這個‘暴君’總能說明點問題吧?”李昌浩說。
人間兵器也一樣,本該區分出“主人”的機甲竟然對著昕開了火。
他握住昕的肩膀,躊躇著最后幾句告別的話。
“昕小姐,聽我一句。你現在奮力跑,不管發生什么都一直往前跑不要回頭,我來對付它。相信我,只要你能跑到屋外你就安全了。知道嗎?”
“它是軍用機甲,你怎么辦!”昕問。
“這些問題交給我就好了,”他拍拍自己的胸脯,“連自己喜歡的女生都保護不好的話,那也太小看男人了吧?”
昕咬了咬嘴唇沉默了,那股女孩的粉色躍然于臉頰上。
在這個不合時宜的場景,在這個氣氛陡然的環境,竟然就在危機與慌亂間聽到了另一個男生不假思索地坦白。甚至不給她錯愕的機會,不給她害羞的時間,好像一切都沒來得及鋪墊發展就到了要說告別的時間。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我記得暴君背脊的線路是它的致命弱點,但我該怎么繞到它背后去呢,這一時半會我也沒準備什么趁手的武器……”
李昌浩一個勁地嘟囔著,不知道是在緩解內心的恐懼還是突然表白的尷尬。他的腦子跟他的心一樣亂成了一鍋,還燉的是鍋亂煮。他胡亂地到處瞎看,試圖想找到一個能捏在手里的東西,可唯獨不敢看身后昕的眼睛。
“說好的,要一起去看花火的吧?”昕說。
余光里,那妝粉色的和服抱著一個滅火器,一步踏了上來,與他并肩平行。
“謝謝你。但我猜你喜歡的,一定不是一個遇到事情只知道躲在別人身后的女生。她應該是一個有擔當、有勇氣、配得上你喜歡的女孩。”
他終于轉過頭去,看著那張粉嘟嘟又傻白甜的臉,看著那股帶著膽小的勇敢,看著那櫻花色的瞳仁中那稚嫩又堅韌的目光。在心里默默地說了句謝謝,也說了句抱歉。
抱歉把她當做了沒能力照顧自己的小朋友,也謝謝她愿意并肩作戰。
“接下來該怎么辦?”
“嗯……還沒想好。”
昕瞪大了眼睛,差點被自己口水給嗆死。上一秒剛做好一場硬仗的準備,下一秒那股頑強拼搏、誓死抵抗的勁一下就被他這句話岔了氣。
“這么不靠譜,那你就敢讓我放心交給你?”
“那不是先把帥氣話想好了嘛。”
兩人還在吵鬧,但暴君等不了他們插科打諢了。它單膝后撤,腿爪在地上刮出鋼紋,一個蹬地俯沖朝兩人撲了過來,刀刃直瞄兩人脖頸。
哐。
刀刃砍下的電光石火間,李昌浩搶過昕手里的滅火器便擋了上去。
暴君那兩展被電流烙紅的刀刃削鐵如泥,幾乎談不上阻力,轉瞬便劃穿了滅火器的鋼瓶。可是隨即,鋼瓶中的氣溶膠噴涌而出,像新鮮膨開的爆米花,驀地便把二代機整個包住,附著在了它的感光元件上。
被阻礙視線的暴君肩膀撐開兩挺機槍胡亂地掃射著,雙手試圖擦掉眼部的雜物。
“快跑!”
雜亂的槍彈談不上安全了,兩人立馬往過道盡頭跑去。樓道在即只差一步,轉角處驀地穿出一個一代機再次堵住他們去路,昕沒剎住車,朝著一代機就要撞去,還好李昌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衣服上的帶締,拽進了旁邊的房間中。
“呼,好險。差點你就被懟它臉上去了。”
“喂,昌浩。”
他還在一陣后怕中,滿腦子都是門外的兩個戰用AI。就在這時候,昕突然拉了拉他的褲子,把他的思緒抽離了回來。
“那個……是什么?”
他朝著昕手指的方向望去。這是一間泛著玻璃海光暈的實驗觀察室,觀察室的中央是一面巨大的弧形玻璃,也是這里光線的唯一來源。
透過玻璃里斑駁的光線,影影綽綽能看到地上拖滿的暗紅色水印。那些半凝固的水紋很特別,很黏稠,好像是一個貪玩的小孩用拖把蘸著顏料,搗亂勾出的一筆畫。
毫無疑問,那顏色的原料應該是血,而血的盡頭,是一團模糊不清的東西,它蜷縮在一張桌子下,在黯淡的光暈下時隱時現。
那團東西的身旁倒著一把長長的苗刀,苗刀外體透明,鍛口亦如滿地的血液般深邃暗紅。
李昌浩好像意識到了那是什么,他輕聲地走近,試著從那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中辨別出什么來。那曾經是一個人,一個他們都認識的人。
“昕小姐,別看這邊。”
可他說晚了,昕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這個距離,足以把這團凋零看清。
“她是誰?”昕問。
“抱歉昕小姐,我知道你跟拾二是朋友。但她畢竟是壞人,這個結果也是不得已。”
桌下,是那藍色的短發,是耳側用彩色絲線扎的小辮子,是那滿富少年感的女孩的面容。只可惜她那雙如汪洋般湛藍的眼睛已經徹底失去了光澤,脖下整個人早已被血水打濕,只剩下小巧挺拔的鼻梁亦如生前白皙干凈。
“那她……是誰?”
昕呆呆的,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接受不了這個突兀的現實,她仿佛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完剛醒,一時間分不清哪邊的世界更為真切。
李昌浩沉默了,他也沒過他們會恰巧進到拾二死去的房間。他知道是因為他找到了螃蟹才導致拾二的死,但是他只是做了對的事,即使他知道了結果再讓他做一次選擇,他依然會如此。
“她是拾二。”
這次,李昌浩說得很堅定。他需要昕面對現實。
“不是不是。”
“她就是拾二。”
昕搖搖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李昌浩,不知道想要說服李昌浩,還是在說服自己。
“她真不是拾二。”
鐺!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鐵門驟然乍響,那本平整的鐵門被一股莫名的外力硬生生砸得變形。巨大的聲浪如同警鐘再次鳴起,可是,這次沒有機會逃了。
根本沒有給喘息的時間,根本沒有判斷的機會,第二次進攻再次實打實地灌在了門上。那本就扭曲的鐵門再也扛不住如此大的沖擊,直接被徹底震飛。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暴君一蹲身子,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
“好機會!”
就在鐵門形變的同時,李昌浩已做好了埋伏。
趁著暴君進門時光線變暗,從側后方一把撲到了暴君的背后。說時遲那時快,沒等暴君反應,他已經把磁暴項圈套在了它脊髓神經上。暴君下意識去抓,可還沒等它挨到項圈應聲而爆,整條連接全身的脊柱加上線纜,轟地一聲炸了個稀爛。
“我去威力這么大,幸好沒套我脖子上。昕小姐,這里待不住了,我們快走!”
李昌浩背對著門,招呼著昕趕緊跟上。可是昕只是慌張看了他一眼,不但沒有靠近,反而轉身便退后去拿消防斧。
怎么,我背后有什么?
還沒來得及解答他的疑惑,李昌浩只覺得門外透進來的光被什么東西擋住了,突然間整個觀察室回到了黑暗中。他脖子一緊,便被一只機械臂提了起來。
這是另一臺高大的戰用機甲,整個身體站直足有三米高,拽著李昌浩就像拽著一只剛孵出殼的小雞,任憑他如何掙扎毫無意義。昕的消防斧已經來不及了,機甲的另一只手已經伸出了光刀,即將在此了結李昌浩的性命。
“下次你們倆再要有什么悄悄話要說的話,記得捎上我,害得我好找。”
就在李昌浩即將一命嗚呼之際,機甲突然停下了動作。——那是一只精巧的白色義體手掌輕輕捏住了刀刃。
就這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直接逼停了這臺如同泰坦巨人般機甲的進攻。接著她輕輕施力,那光刃便如同一口咬下的棒棒糖般瞬間粉碎。
“其實我也挺愛聊天的,而且我這人靠譜,有事我真上。”
說著,她朝前走了兩步,彎下腰撿起那把早已血紅的苗刀,刮了刮昕的鼻子。
“你說是吧,小公主。”
談笑間機甲上的槍已經對準了他們。只見刀影如疾風流轉,等再次把刀靠在身后時,眼前的龐然大物宛若泰山崩塌,隨著一條條刀痕如推倒的積木四分五裂開來,轉瞬便被拆得七零八落。
“你……你是誰?”
這次,輪到李昌浩不接受現實了。他的眼睛忙不迭地在救他命的這人和拾二的尸體間來回跳躍,仿佛一直在確定自己的眼睛到底是瞎還是沒瞎。
“我是誰?”
她笑了。她笑起來嘴角總是上揚,像用一只酣睡的小貓去盛滿整個夏晌的晴朗。側臉揚起的鼻子上,還貼著昕給她的卡通創可貼。
“我是金剛狼·死侍·魔尊斗者·成龍之打死不的小強,你們的好鄰居感動世界十大好劫匪之——拾二~”
說著她扛著刀,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