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源源不斷的涌過來,師玄瓔狼狽逃竄,心里憋屈極了。
她一個刀修,從來都是死戰到底,縱死也要酣暢淋漓的打一場,何曾如此窩囊過!
想起來時在烏篷船上的分析,信心滿滿覺得此行很穩妥,就恨不能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分析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分析了!
可笑的是,她現在兩只手都不得閑,連扇自己大嘴巴子都騰不出手。
手爐雖然會壓制她的神魂,但可以保護她躲避天道凝視,一旦離手,她就要直面規則之力鎮壓,方才幾次冒頭,神魂已受重創,不知道還能再承受幾次。
除此之外,她還得拖著丑童,不能讓他被那些水草吃了。
不是師玄瓔心地善良,而是有書生的前車之鑒,她怕更多血肉會喂出點什么不得了的東西。現在處境已經很艱難,若弄出更厲害的,她怕是真要交代在這里了!
師玄瓔一手抱著魂爐,一手拎著光著屁股的丑童,腋下還夾著莊期期的傘,一路拔足狂奔,靈氣從百竅逸散,在冰冷的水面上化作煙霧,以至于她所過之處都留下一道煙痕。
不能再跑了!
反正體內的靈氣會自動外溢,省是省不了,這樣一味閃避只會不斷消耗自己,直到無反抗之力。
還不如迎難而上,畢竟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師玄瓔跑到接近陣眼處,見水下巨面唇角帶笑,粉面含春,一副饜足又貪婪的模樣,心里就更來氣了,當即將丑童拋上附近一塊巨石,再次收起魂爐,以傘為刀,將全部靈力和神魂之力凝成刀氣,轉身猛然劈向水面。
幻境外圍,黑云低垂,一切都籠罩在霧氣之中。
七十九名戴著鬼面的玄衣人浮空而立,雙指夾符,口中飛快念誦咒文。符紙自燃,玄衣人指尖燃起金紅火焰,齊齊指向前方混沌霧氣,一道道火光落下,霧氣散開,其下有什么東西漸漸融化,像消融的冰面緩緩露出下方的竹林。
眾管事帶著三十名拓荒人站在一只只烏篷船上仰頭凝眉觀望。
七號門的變化把歸一樓上下刺激的不輕,當即派出駐守白堤的全部靈師,督促管事親自前往,務必盡快堵上漏洞,生怕重蹈三十年前的覆轍。
“這幻境竟如此之強?”一名管事壓低聲音道。
他問出了其他所有人的心聲。
七十九名靈師齊齊發力,破開玄級幻境也只需一瞬間而已,然而,眼下僵持這么久,竟然只融開一個豁口。
東方管事焦急道:“死不死該派人進去了?”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秘境結界可以自我修復,誰也不知道它修復靈師破開的豁口需要多久,或許需要一兩個時辰,或許只在頃刻。
進去救援的人很有可能陷在里面。
拓荒人出入各種危險重重的秘境,折損率本來就很高,三十年前的災禍一下子又填進去幾十人,培養人才需要投入許多時間和資源,直到現在,樓里人手仍是捉襟見肘,再經不起重創了,而成為引渡人的要求很低,一幫煉氣期修士排隊等著呢。
死幾個引渡人根本不打緊,這是所有人的共識,東方管事如此著急,也絕非操心他們死活。
引發此次災禍的原因尚不明確,事后歸一樓必定會徹查,那他的失誤就遮掩不過去了!
還有,師玄瓔風評再差,也是彤宵宗長老,他們再嫌棄她,也不耽誤拿此事敲歸一樓一筆。歸一樓倒霉,他就得倒大霉。
東方管事絕望地想:老子這回要完球咯。
“你聽到什么聲音了嗎?!”有人驚疑不定道。
咔嚓——咔嚓——
東方管事側耳傾聽,面上露出喜色:“幻境要破了嘛?”
轟!!!!
他的話被一聲巨響淹沒。
氣浪激震,七十九名靈師被震開數十丈。
只見上空巨大的刀幻影帶著拔岳摧鋒之勢凌空斬下,龐大靈力裹挾一股凌冽刀氣在天地之間炸響,猶如驚雷劈山,天地隱隱震顫。鋒銳無匹的刀意激起的氣浪猶如吹毛斷發的刀刃向四周飛濺,輕而易舉地穿透眾人護身罡氣,撕開法衣,割出一道道血痕!
那刀意令人心驚,更可怕是,纏繞在刀氣上龐大的神識幾乎可以比肩法則之力,令人不敢生起一絲絲反抗之心。
轟隆隆的巨響之后,天地一片寂靜。
眾人久久不能言語。
然而,師玄瓔如今凝聚全力斬出一刀也僅僅有從前兩分實力,她渾身脫力,只得單膝跪地,整個人蜷縮起來才能勉強支撐住。
師玄瓔隔著滿眼的血色,看著前方一片狼藉,心中很是舒坦。
好的,終于爽了。
一片片灰燼如雪花緩緩飄落。
那是莊期期的傘。
那把傘雖也是武器,但并非高等法器,承受不住靈識沖刷,碎裂了,直接承受沖擊的傘柄早已化成齏粉,只剩被撕裂的傘面還留下一點點“殘尸”。
——就是空中飄著的那些。
師玄瓔在紛紛灰燼里抱著魂爐,大口大口嘔著血,鼻腔與眼睛亦很快被血淹沒。
云消雨落。
前來查探之人瞠目結舌的望著眼前的景象,整個竹林像是被什么頂起,連綿百丈,山坡變成懸崖裂谷,湖水倒灌,其上焦木斷枝一片狼藉,頗有上古時期移山倒海的陣仗了。
現在師玄瓔五感幾乎與凡人無異,直到有人走到面前,她才察覺。
“師長老?”來人輕聲喚道。
師玄瓔艱難抬頭,剛要張嘴,又吐出一口血。她視線漸漸模糊,倒下之前只窺見對方鞋履。
……
一片漆黑中,緩緩亮起幽微光線。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從波紋中探出,按在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之上。
有聲音低聲吟咒:“……巽宮布令,運神歸東。擒龍掣電,威蓋九重……山雷文通,拔岳摧鋒。壬癸雷厭,斬怪擒龍。土雷陳石,伐惡御兇……聞吾令召,速出巽宮……神木御靈,赴吾壇下!”
師玄瓔感覺自己視線不受控制地死死盯著那只手,看著它從修長有力迅速老化,而后露出森白指骨。
……
“究竟怎么回事?!為了讓她安安生生待在白堤,我花了一萬靈石,歸一樓為何派她去做引渡?你們這幫言而無信的卑鄙小人!她若是醒不過來,我拆你們這座破樓!”
清脆的少年音破開夢境,傳入師玄瓔的耳朵里,她皺眉掙扎片刻,睜開眼睛。
她緩了片刻,側頭看過去。
屋門敞開,屋外一名背著長刀的青衣少年正在沖東方管事發火,他察覺到視線,急忙回頭。
少年巴掌大的臉兒,兩腮還帶著點嬰兒肥,偏偏一雙眼睛細窄狹長,白眼球多黑眼球少,黑沉沉的看著有些兇,活像一只尚未斷奶脾氣不好的小狗崽兒。
師玄瓔與“小狗崽兒”四目相對,見他面上怒容未斂,仿佛下一秒就要齜牙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