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天陽轉醒過來，眼前一片黑暗，但周圍的機械噪音，還有身體靠著的地板和墻壁的觸感在告訴他：他還在龍嘴里。
白天陽嘗試著動了動身體，全身酸痛，尤其是肩膀和肋下的幾處傷口，此時火辣辣地疼。
這兒是哪里？
她真的在這里嗎？
白天陽張口想要呼喊他掛念的那個人，忽然間，眼前一亮。
正前方，一個大約13英寸，完全嵌入墻壁的液晶屏亮了起來。
里面出現了一個穿著淡黃色襦裙的女子形象，完美而讓人銷魂的面部、完美而讓人銷魂的身材、完美而讓人銷魂的嗓音。
一切都很完美，很讓人銷魂。
但就是很假。
白天陽幾乎一眼就認出，這是個數智人。
“請往里走，好嗎？”
數智人說道。
“白慧心在里面嗎？”白天陽忍不住問道。
“請您往里走，好不好嘛？”
這一次，數智人所用的語氣，帶上了撒嬌的成份。
而且，這句話說完，整個空間里，又有其他的屏幕亮起。
等于在“龍嘴”里的兩側，形成兩條巨大的、由液晶屏構成的“燈帶”，一直朝“龍嘴”深處而去。
每一塊屏幕里，都是這個數智人——一模一樣的長相、一模一樣的打扮、一模一樣的動作。
白天陽不再說話，快步朝著“龍嘴”深處疾行。
他想快點見到她。
沒錯，剛才對他說“抓牢了”、“那我管不著”、“讓她去死好了”的人，從嗓音上判斷，應該是他的女兒白慧心。
她怎么會到這個地方來了？
白天陽小跑了起來。
大概十來秒后，到了“龍嘴跑道”的盡頭，已經沒有路繼續往前，正對面是一塊巨大的屏幕，上面顯示的，依然是那個完美的數智人。
“請稍等。”
數智人柔聲說道。
白天陽急切地問道：“我女兒到底在不在里面？還有，’金鵬’翅膀上的那個姑娘，她怎么樣了？”
“請您稍等，別著急，好嗎？”
數智人柔媚而機械地說道。
機械轉動聲中，一個螺旋狀的金屬樓梯從白天陽的頭頂處旋轉降落，很快底部碰到地面，就在白天陽跟前。
“請往上走，好嗎？”
數智人說道。
白天陽踩著旋轉樓梯走了上去，一路上，他的耳邊繼續傳來數智人的聲音。
“走到最頂層，請您走到最頂層，好嗎？”
白天陽“嗯啊”答應著，說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憶梅。”
白天陽說道：“嗯，憶梅，白慧心你認識嗎？”
“答案就在眼前，請您自己去找，好嗎？”
白天陽對這個“憶梅”終于死心，在金屬樓梯上快步走了起來。
很快，就到了金屬樓梯的盡頭。
前面是一扇機械門，有點類似船舶上的水密門，只不過冰冷的鋼板上畫滿了金龍和浮云的花紋，看上去充滿了古風。
“水密門”緩緩地打開，一束金黃色的光芒從門與墻壁之間的縫隙中射出。
白天陽恨不得馬上鉆進去。
**
“水密門”打開到四指寬時，停住了。
白天陽扭頭看看旁邊屏幕里的“憶梅”，說道：“怎么回事？”
“憶梅”說道：“稍等，別急，好嗎？”
白天陽皺起眉頭，還想說句什么話，猛然間，腳底下一抖。
他身體一搖，幾乎要翻出樓梯的扶手欄桿。
他用力抓住扶手欄桿，沖著屏幕再次說道：“到底怎么回事兒？”
“你為什么還不來救我？我一個人好害怕，好孤獨！”“憶梅”說道。
白天陽心頭劇震，盯著屏幕看。
屏幕里，還是那個數智人“憶梅”，她雙手互握，放在胸前，臉上依然帶著甜美的微笑。
但1秒鐘后，“憶梅”發生了變化。
白天陽瞪大眼睛，看著“憶梅”從一個穿著唐朝仕女服裝的少女，迅速變成了一個穿著紫色職業套裝，臉上滿是精致妝容，但表情疲憊而憤怒的女子。
而且，這個女子的臉上只有嘴和眼睛，沒有耳朵，沒有鼻子。原本應該是鼻子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你……你你你！”
白天陽駭異地盯著屏幕。
“還認識我嗎？還認得出我嗎？”
“穎兒……”
“我現在好難受，你為什么不來找我？”
“我在找啊！你肯定在曲江池底部的機房里，我們就要找到你了！”
“你騙人。當初我在生慧心的時候，一直在問你什么時候來醫院，你當時怎么回答的？”
“我……我我我！”
“和現在一模一樣，你的心里，從來就沒有我，就沒有慧心！你喜歡擺弄機器，你把我也當成機器人了對不對？需要的時候就讓我來，不需要的時候就丟在一邊！”
此時，屏幕中那個變異的詭異數智人面龐開始扭曲，顯得極為憤怒，而且越說聲音越響。
原先不過是一個幽怨的女子在訴苦，到后面越來越憤怒，越來越憤怒，逐漸有如厲鬼。
白天陽全身顫抖，大聲說道：“對不起，我對不起你！穎兒，我對不起……”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猛然間，他所在的空間開始上下劇震起來。
白天陽整個人頓時上沖，腦袋惡狠狠撞到頭頂上的金屬頂棚，然后又摔了下來。
這一下他全身劇痛，但還是咬著牙握住金屬扶梯的欄桿，因此接下來他身體雖然上下甩動，但沒有再受重創。
饒是如此，他也已經摔得滿臉是血，耳朵里“嗡嗡”作響。
“哈哈哈哈！你去死，你去死吧！沒良心的男人！大學里，那么多人追我，我選了你，爸媽都嫌棄你，我還是選了你。可你就是這么對我的，這么對我的！”
“我要殺我……就殺吧。可……慧心在這里，你難道……”
白天陽被甩得七葷八素，只能斷斷續續地回應“歐穎”。
他這句話說完，“歐穎”尖利無比的狂笑聲猛地中斷，猛烈的空間震動也戛然而止。
白天陽趴在螺旋形的金屬扶梯上，抬頭看著屏幕，說道：“你知不知道，慧心為什么會在這里？”
“歐穎”沒有說話。
“你讓她來的？”
“歐穎”還是沒有說話。
非但如此，白天陽還發現，“歐穎”身上穿著的紫色職業套裝在變黃——不，是整個式樣在變，正在變成在唐朝女子身上常見的齊胸襦裙。
而且，“歐穎”的頭上長出了發髻，臉上缺損的鼻子和耳朵也重新出現。
這個數智人正在變回原來的“憶梅”。
白天陽連忙站起，大叫：“你別走，別走啊！穎兒，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變成這樣了？真實世界的你呢？真實的你呢？”
“您好，我一直在這里。請您稍安勿躁，好嗎？”
“憶梅”柔媚而機械的聲音響起。
白天陽大叫：“你走開！歐穎呢？讓歐穎回來！我要跟她說話，跟她說話！”
“您好，我不認識歐穎，我一直在這里。請您稍安勿躁，好嗎？”
“憶梅”繼續說道。
白天陽舉起拳頭，就砸向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