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謀卿色

第111章 他融化在她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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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兩口熱騰騰的牛奶醪糟下肚,沈鶯歌像只狐貍似的,饜足的瞇起了眼睛。

她端著東西走不快,容久便無聲放慢腳步,兩人并肩而行。

“好好吃,又香又甜——”

沈鶯歌的本意,是想用自己的反應讓容久后悔他方才拒絕再買一碗的決定,但誰知對方居高臨下地斜睨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后忽然道。

“嗯,你確實該多吃點。”

容久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先天不足,后天努力,牛奶和雞蛋……都能長高。”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夜色。

沈鶯歌險些忍不住要將手里的東西扣到他臉上。

你禮貌嗎?長得高了不起啊?

她化悲憤為食欲,呼嚕呼嚕地將碗里的東西囫圇入腹。

這丁點郁結的心情,很快就被街邊的精彩表演沖散。

從前沈鶯歌在醉西樓時,雖然吃穿用度都不缺,但她很少有機會能離開那片深山。

因此也就沒有機會觀賞這些只在特定節日才有的風俗。

這是她在雍景城過的第二個除夕,上一次的這個時候,她還在刑部任職,趙眠是本地人,交差后早早地就回了家。

他倒是也邀請過沈鶯歌去家里做客,可除夕是家家戶戶團圓的日子,她去了只怕讓雙方都不自在,便拒絕了。

所以那晚,她待在只有寥寥幾人值守的督捕司,灌下幾碗酒后,就帶著微醺醉意早早入睡。

在醉西樓時,尚且有沈非愁和云初凌烽他們一起陪她吃大飯侃大山。

而那一天,她連守歲都沒有守。

往事不可追,來日猶可待。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背負著那些或沉重或溫暖的記憶,帶著別人的期盼和關懷,一步一步走向未來。

沈鶯歌忽然想起什么,仰頭看向身邊的人:“督主的家人也不在雍景城嗎?”

沉穩前行的修長身影頓了下,容久垂落眼簾,凝滿血色的回憶化作刀鋒,狠狠劃過眼底。

“沒有,”一口腥氣堵在喉頭,他的聲音帶上了幾絲難以察覺的艱澀:“……本督沒有家人。”

沈鶯歌登時一怔,瞬間想起之前在拈花閣宿下那晚容久被夢魘綁縛的模樣。

愧疚讓她一向伶俐的口齒都結巴起來:“對,對不起,我以為……我不是故意的。”

那一瞬間顯露的心緒很快就被縫補起來,容久的面色恢復如常:“無妨,都過去了。”

過去了嗎?

若是過去了,他又怎會這么多年來日復一日地被同一個噩夢折磨。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沈鶯歌撓了撓腦袋,眼神一瞥,看向旁邊圍了許多人的一處雜耍攤位。

話是她挑起來的,即使容久不說,她也能感覺到那一刻對方身上陡然低落的情緒。

一人做事一人當。

通過這段日子的相處,怎么哄好九千歲這等事,她已經可以說是手到擒來。

沈鶯歌頗為自信地想。

“跟我來!”

她用不容拒絕的力道拉上容久的手腕,撥開人群,奔向那處輝煌燈火下的空地。

這里比其他雜耍攤位所占用的空地更大,中間搭起一座兩丈余高的雙層八角花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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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韌的柳枝被鋪在花棚頂上,上頭綁滿了高低不一的火紅鞭炮。

容久眉心微皺,不太習慣這種身邊圍滿了人的地方。

即使有衣料阻隔,并未直接觸碰到這些人,他還是冷著臉往反方向靠了靠。

沈鶯歌被熱鬧氣氛感染,完全沒有察覺到容久已經和自己靠得非常近,甚至連肩膀都碰到了一起。

層層人群阻擋了視線,她只能一蹦一蹦地向前看去,試圖一窺究竟。

容久黑著臉看向她:“拉本督來這做什么?”

聽到聲音,沈鶯歌才暫時停止她拔苗助長的無用功。

她揚起臉看向對方,眼中笑意明媚,星星點點的火光點亮了幽黑瞳仁,希翼與興奮雜糅,讓她的笑容帶上了難以抗拒的感染力。

四周聲音嘈雜,她不得不抬高聲音:“我也不知道!但你看這里有這——么多人,所以這里的表演一定是最精彩的!”

“……”容久一陣失語,忍下扭頭就走的沖動,回頭看向空地中央:“是打鐵花。”

“啊?”沈鶯歌抻著脖頸也沒看清前面的狀況,更沒想到容久竟然知道。

不等更多解釋,赤裸著上身的雜耍藝人已經準備就緒。

他盛起一勺滾燙鐵汁,飛快跑向花棚下,上下花棒相擊,鐵花登時沖天而起。

霎時,漫天鐵花飛濺,流星如瀑。

那一瞬間,飛揚四濺的鐵花比萬千星辰更耀眼,比這滿街明媚燈火更為震撼。

一捧接一捧的鐵花,被往來與熔爐和花棚間的幾名打花者擊向夜空。

煙火于咫尺間盛放,像是一幅讓人愿永不醒來的瑰麗夢境。

沈鶯歌呆呆地張大了嘴巴,驚訝到失語。

鐵花點燃了垂墜在花棚下的鞭炮,頓時鞭炮齊鳴,響震寰宇。

沈鶯歌倉促地捂起耳朵,扭頭向容久大聲呼喊:“好漂亮!你看!好漂亮——”

她的聲音被鞭炮聲蓋住,斷斷續續地傳到他的耳中。

像是配合好的,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里,煙火接二連三地升上夜空,砰然炸響。

一捧捧,一簇簇。

——如這燦爛人間,如那萬里河山。

容久沒有回應,他的眼眸中倒映著沈鶯歌興奮明媚的笑容。

夜幕星河,煙花流星,都在這一刻盡數傾倒在她眼中。

面具后緊抿的唇角緩緩放松,然后,一點一點勾起,直到笑意染上眼角。

桃花眸中那一汪琥珀,不再像那十年如一日的冰封寒潭。

它璀璨如琉璃,柔軟勝云團,剎那間,流光四溢。

鞭炮聲漸漸停歇,四周人群歡呼洶涌。

這一刻他不再是高居廟堂,手握權柄的九千歲。

他墜落人間,與眼前人一起貪享片刻盛世。

遠方傳來綿長鐘鼓聲——

子正已到。

東市里,李嬸和露白走道屋外,看向漫天流火。

云岫與原顏朱早早坐在院中,石桌上擱著幾盤干果糕點,兩步遠的地方堆著半人高的旺火,源源不斷傳遞著暖意。

而容久與沈鶯歌。

他們置身歡騰人海,她朝他振臂高喊。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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