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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親兄弟明算賬,師徒之間亦是如此,羅用和衡氏父子三人一起做這燕兒飛的買賣,每賣出去一輛燕兒飛,羅用得三十文,衡氏父子得二百七十文。
若他們從羅用這邊店里拿了加工好的零部件去用,那收來多少錢,就按多少錢算,并沒有另加什么上去,只是這樣一來他們做車子的速度快了,羅用也就能多掙幾個三十文。
對于這個利益分配,衡氏父子剛開始的時候還有點不適應,認為自己拿多了。
畢竟這車子雖說是他們打出來的,可圖紙是從羅用那里拿出來,若是沒有那張圖紙,他們父子三人怕是窮其一生也做不出這樣精妙的車子,再說羅用還是衡玉的師父,當弟子的給師父做做白工什么的,在這個時代也是很正常。
但是在羅用這邊,這筆帳卻并不是那樣是算的。
如果整輛車子全部都由衡氏父子三人打造的話,三人合力,也需耗費三日才能完工。這還沒算上衡懷那兩個已經長到十來歲、可以給他們打下手的孩子。
這二百七十文錢,攤到三人身上,每人每天只得三十文錢,扣除了原材料成本,也就只剩下二十幾文,作為高級技術人才,一天二十幾文還是要賺到的。
說到原材料成本,在他們這里,木材的價格還是比較低廉,做鏈條用鐵竹子附近山上也有,從前不少人會砍了這種竹子回去做竹刀,近些年來,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菜刀了,于是砍竹子的人就很少,所以現如今山上的鐵竹子數量還是比較可觀。
公元七世紀的河東道,山林還是十分富宿的,草木甚為豐茂,空氣似乎也比二十一世紀那時候要濕潤一些,至于氣溫,倒是并沒有太大差別,冬季也是寒冷的,經常下雪,夏季比較清爽,并不顯得十分干熱,這應該和森林覆蓋率有些關系。
照理說,每賣出去一輛燕兒飛就能分到三十文,這來錢的速度也算是比較快了。
奈何這造車的速度一時間卻還是上不去,手工外發的規模還沒有形成,很多有意想參與手工制作的人,目前也都還在學習摸索階段,光靠衡氏父子三人,造車速度實在太慢。
先前縣里的馬家和王家都過來下了訂單,多了羅用一時也沒有接,一邊先答應賣給他們二十輛,馬家先來,自然就先生產他那邊的訂單,王家只好等上一等。
在他們離石縣,最大的兩個商戶就是馬王兩家,馬家有個馬飛陽和羅用常來常往,關系走得近些。
王家有個王金懷,羅用那棺材板兒的諢號,便是因他而生。不過兩邊雖有摩擦,鬧得倒也不算嚴重,這回王家那邊安排別個過來訂購燕兒飛,羅用也沒說什么,一輛車子三百文,照算便是,他這里也不分什么批發價零售假,多買不便宜。
其實在當初那場小沖突過后,待到羅用開始經營腐買賣的時候,王家的家主就讓人送了一些羊肉和紅糖過來,說是當初那王金懷莽撞行事,多有得罪,還請羅三郎擔待。東西羅用收下了,并未多說什么。后來他家仆從過來買了幾次腐,羅用也是照賣。
據羅用所知,馬家主要經營長安那邊的市場,而王家在長安雖然也有經營,重點卻放在江南,主要是蘇州揚州等地,光從商業脈絡來說,這王家的脈絡似乎比馬家鋪得更廣一些。
既然前面已經有這兩個訂單在排隊,現如今這幾位長安城的小郎君再要買,自然也只能等上一等。
“既如此,我們也要買三十輛燕兒飛。”聽羅用說完目前的訂單情況之后,其中一個小郎君便說了。
“買那么多,諸位郎君可運得回去?”羅用笑問道。
“無妨,捆在車頂上便是。”對方渾不在意道。
“若是馬車太重,也可先留下幾個仆從在此處。”一位郎君提議道。
“正是,十五郎那運豆子的車隊不是快到這邊了嗎?待他們從三郎這里換得了腐,正好也是要去長安,到時候可以一起走。”一人附和。
“……”羅用端起粗陶碗喝了一口清水,并未多言。
另一邊,郭安看了一眼那兩個說話的郎君,又看了看羅用這邊,同樣也沒有說話。他和杜義山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自然不會為了多載那一輛兩輛的燕兒飛便將他丟在后頭,再說就算能多載那一兩輛又如何,他們這些人,終究還是落在了那馬王兩家的后頭,待他們這些人趕到了長安城,人家早已經出夠了風頭。
“三郎是否能讓那衡氏父子先做我們的車子?”顯然,在場也有其他人想到了這一茬。
“人無信不立,我既已答應那馬王兩家,又如何能夠反悔。”羅用笑著說道:“諸位郎君請安心,我觀這兩日,亦有一些會木工的匠人前來學習鏈條的制法,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做成了鏈子拿來與我,屆時這制車速度便要快上許多。”
在場的郎君自認也都是有身份有風骨的人,這時候見羅用這么說,便也不好逼迫與他。
只是對于羅用說的那些話,有人心里卻是不以為然的,在他們看來,那些木匠分明是來偷師,又哪里是真心想要替羅三郎他們做鏈條。如此一想,這羅三郎雖是年少聰慧,還收得這許多弟子,到底還是年紀太輕,見得少,頗為天真。
羅用怎么不知道有些人是想偷師,只不過他們既然想偷師,那就更應該做夠了十個鏈條來跟他換一個燕兒飛回去好好研究了,這些有手藝的人做出來的鏈條,想必質量應該更有保證。
至于偷師不偷師的,那便由他去了。想要在離石縣這片地方上和自己搞競爭,想來也是不容易,三百文的價格已經是夠低了,要打價格戰也是沒什么余地,若他們能換個地方去尋得一條財路,那便是他們自己的造化。
七八日以后,果然如羅用所料,有人拿著整條的竹鏈找他交貨來了,而且一拿便是十條。羅用猜想,對方很可能也是和衡氏父子一樣,一家老小都是木匠。
這些鏈子的品質俱是上乘,羅用也沒有食言,當即便從后院推出一輛這兩天剛剛打造好的燕兒飛,交到來人手中。
“換了這輛燕兒飛回去,今后可還要再做鏈條了?”羅三郎笑瞇瞇問那年輕人道。
“自然還要再做,只這一輛哪里夠?”那人得了車子,也是一臉的高興。
他們殷家確實也是以木工傳家,近來他家阿翁成日里跟他們念叨,說那衡家有什么,不就是趕了個湊巧,投到了羅三郎門下,論傳承論手藝,哪一樣比得上他們殷家。
然后家中的年輕人便道,那衡二郎可是會做機關,就是整個河東道,怕也沒幾個比他厲害的。
說這話的人免不得又要挨那一頓敲打,會做幾個機關就全河東道最厲害了?真是見識淺薄,這世上有的是能工巧匠。再來不免又要念叨自家兒孫幾句,那衡老兒也沒甚本事,怎的他家兒郎就會做機關,我花了恁多精力培養你們,技藝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挨罵歸挨罵,殷家這邊年輕人也是不少,一個個的,對這燕兒飛都有著非同一般的熱情。
殷家阿翁發話說,叫他們做些竹鏈,換一臺燕兒飛回來琢磨琢磨就好,年輕人們心里卻想著,這么多人,一臺燕兒飛哪里夠他們琢磨,怎么著都得人手一臺才行啊。
羅用和這殷家兒郎閑聊幾句,見對方性格開朗,言行舉止都散發著屬于年輕人的陽光健氣,想來應是家中長輩比較寬容的關系,于是對殷家的印象便也不錯。
羅用讓這年輕人稍待片刻,自己去找衡玉商量了幾句,不多時便回來,對那年輕人說了一個自己這邊的提議,讓他回去跟家中長輩說說。
那殷氏兒郎得了羅用的口信,騎上那輛剛剛得來的燕兒飛,飛也似的回家去了。
這燕兒飛他也是眼饞得久了,之前跟那馬九借來騎過幾回,只可惜到底還是別人家的車子,騎得不過癮。
“阿翁阿翁!那羅三郎讓我跟你說個事!”那小子一回到家中,便直沖向他阿翁干活的屋子。
“甚事?”殷家阿翁虎著臉問道。因為不甘心被那衡家父子給比下去,他近日也是挖空了心思想要搞個發明出來,奈何發明卻并非那般好搞。
“那羅三郎與我說,叫我們家跟他們一起做車。”那年輕人一臉興奮地說道。
“哼,想叫我給那衡老兒打下手,休想。”聽聞此言,殷家阿翁那張老臉更臭。
“非是如此。”他那孫兒喘過了一口氣,說道:“那羅三郎非是讓我們給衡氏父子打下手,他叫我們專門負責做車輪,一個車輪他按二十五文錢收,若一時弄不到車輪墊和羊皮,他那邊可以幫忙收一些,再按原價賣給我們,阿翁,我等會做木工,做車輪可比做鏈條劃算多了。”
“誰叫你們一直給人做鏈條了?胸無大志的東西!”殷家阿翁前邊還聽得好好的,聽到最后那一句,忍不住又是一陣來氣。
“那羅三郎還道,屆時我們可以在車輪處打上離石殷氏之類的字樣。他打算要把我們離石縣制造的燕兒飛賣到外地去,頭一個目標,便是那長安城。”殷家的年輕人都不怕他們阿翁,也不管他橫眉豎眼黑著一張臉,只管笑嘻嘻把話往下說。
“……”殷家阿翁不發一言。
“阿翁!”年輕兒郎催促道。
殷家阿翁此時心情甚是復雜,說不是給衡氏父子打下手,卻終究還是打下手,別人做車,他家給人做車輪,在他看來,這不是打下手又是什么。
現如今他們已經換得了這輛車子過來,只要稍加研究,要仿制一輛也并非什么難事。
只是依靠仿制別人家的東西掙錢,終究還是有些理不直氣不壯。若說不做這燕兒飛,除非是他腦子有坑,自打這東西一被做出來,傻子也能看出來了,這車子將來必定是要掀起一股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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