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瓷娘子

第三百零三章 三份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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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三份信箋

第三百零三章三份信箋

小妹親啟:

我,王秀麗。

閑話少說,聽說你又病,我們有藥,給你吃罷。

我很好,記著你話,你安心。

信紙上墨跡極深,每個筆畫都堪稱入木三分,可每個筆畫湊起來的字,卻亂的仿佛受過車裂之形一樣,明明還算是個字,卻隱隱有些四分五裂之感

看的人眼睛疼。

葉青釉靠在床上,捻著這頁信紙半晌,方才翻過一頁,開始繼續查看與這頁信箋同個信封寄來的第二頁信紙。

第二頁信紙上的字跡并不十分出挑,可卻極為干凈規整。

這封信,分明是柳善的——

你阿姐愚笨,這幾個月沒見你,想著你,可又不會寫字,寫信只能由我先寫,然后她將我寫的字一個個謄抄下來,方能給你。

她想說的很多,可字寫的又不成樣,寫了數十張才選出了一張能看的過眼的,字便少了一些,只能嘴硬說不愿講閑話。

望葉小娘子看在她如今有孕在身,困倦不濟,時犯糊涂的份上,切莫怪她身子重,沒有去看你,又只有寥寥數字的信箋,如若方便,可給個回信,讓她也心安一些

不,不必回信,聽聞你去年年關又大病纏身,直至今日仍不能下床,應當也動不了筆,讓隨行而去的下人回個口信也好。

姐夫隨信會派個機靈些的丫鬟,將現下咱們善堂里有的草藥都給你帶一份,你看看有沒有用得上的,若還有缺,也只管開口。

我們二人最近為給孩子祈福,布施行善,弄了個善堂開診送藥,也派商隊往周邊州府各處搜羅草藥回龍泉,若是有需,應當也不算費事。

其余的事

其余也不算有什么大事。

一是,你阿姐肚子已經大了,約摸還有三個月便能生,根據大夫所說,懷的應當是雙胎,你阿姐時常念著等晚些生了孩子,想讓你先見見,取個小名,認個干娘。

我說你染病在身,好好養病才是正理,萬萬沒有又費心費神其他人孩子的道理,她被我勸了回去,但不知道下次還會不會說,若下回你聽到她說起此事,先顧好自己再說其他,切記切記。

二來,便是家中小郎承嗣的事兒。

此事本已經有了結果,已遞到族老面前,只等著挑選良辰吉日,可小郎卻執意執意帶上你一起,又耽誤了下來。

這些事情本不該由我來說,可念著小郎應當不會同你說這件事,我與兄長多次商量后,還是想斗膽勸上一勸。

小郎念著你接連大病,害怕你有不測,想你有個歸處,也算情有可原,這些大家心里都明白。

可你與小郎并未婚配,小郎便執意將你帶進宗譜,占掉發妻之位,擇好同葬之墓

那當真,當真,是自開天辟地起也沒有的事情。

兄長這段時間茶飯不思,我看著心中也多有難受。

葉小娘子,你與小郎再商量商量罷?

若葉家對你不好,或是遵循舊禮,覺得未出嫁女不能葬入祖墳,咱們家也一定會為你再選新的風水寶地,請人看墓的,萬萬沒有不成婚占掉發妻之位的道理

葉青釉發出幾聲咳嗽,沒有繼續往下看,將信紙隨手放在了一邊。

后面的字,不用多看,她也大概知道是什么。

柳善此人從前見的時候,是有些小毛病不假,可后來與王秀麗成婚,整個人的精氣神好了不少,也沉穩不少,甚至與其兄長的感情似乎也沒有葉青釉想的壞。

這個人十分平常,相貌一般,出身一般,與其他人相處一般,有毛病,但也沒有惡。

所以書信后頭斟酌過的好條件,也一半試探,一半真心。

沒有必要去看個仔細。

葉青釉重新又拿起一封信件,外頭似乎又開始下雨了。

戚戚瀝瀝的春雨點在窗欞之上,發出啪嗒啪嗒的嘈雜響聲。

纖細的手指將信件拆開,發現這封信只有寥寥幾字,沒有問候,沒有落款,但卻惹眼到一眼就能看出來落筆之人是誰——

再勸。

最遲六月,務必將明禮勸離龍泉。

先前那批瓷器已經收到,若身體有好些,可繼續燒瓷,你推薦給我的人不錯,最遲月底,會讓他負責去高麗的事宜。

言語簡練,一貫的風格。

葉青釉將信紙折了,捏在手中,又輕聲咳了咳。

她以為這回也像剛剛一樣,像先前無數次一樣,將喉間的濃痰吐出,然后恢復順暢的呼吸。

但這次,她失算了。

這場咳嗽一直咳,一直咳,咳到昏天黑地,咳到歇斯底里,咳到她從床上跌落,咳到滿面淚花,咳到有道腳步聲踩著咳嗽聲匆匆而來,又給她喝了半口溫水,才稍稍緩和下來。

行色匆匆的春紅將人扶到了床前坐下,方才一邊順著自家小娘子的后背,一邊溫聲詢問道:

“怎的醒了沒喊阿姐?”

“好好養病,下床做什么”

春紅看了眼飄落在地上的信箋,咬了咬唇:

“早知不將那些信帶給你。”

“原先本就是為了清凈,才從家中搬出來重新租了個小院養病,結果現在倒好,你又掛心著將泥帶來這里,好制瓷,又讓我回去取信”

葉青釉搖了搖頭,張口欲言,結果還沒出聲,第一眼就先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春紅臉上的神情。

下巴微張,眼瞳擴大,神色緊繃。

她在震驚。

如此想著,葉青釉便后知后覺的聞到了血腥味。

這血腥味來源很近,或者說,就在她的嘴里。

葉青釉往妝臺的方向轉動,春紅一把便將人帶了回來:

“沒事兒沒事兒漱漱口就好。”

一口溫水,一口溫血。

春紅眼中染淚,可到底是將帶血的銅盆帶了出去。

內室又恢復了安靜,葉青釉呆坐了片刻,又選了個墻角妥帖的位置,坐在熟悉的地方開始捏泥。

春紅回來后便瞧見這副場景,連忙要過來帶走葉青釉:

“已經病的這么重了,好好養著就行,又燒什么瓷!”

“你不為你自己身體想想,總得為你爹娘想想,他們就你這么個閨女,你帶著病還要制瓷,若是萬一有個好歹,他們該多傷心!”

葉青釉捏著泥的手微微一頓,好半晌,才啞聲道:

“若不是為了躲他們,我也不必”

春紅沒聽清:

“什么?”

葉青釉沒有重復,只說:

“如今已經不必我為他們著想了他們,已經瘋了。”: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