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聽完陳乾這一番話,目瞪口呆。
真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
這一番操作,確實滴水不漏,比自己一走了之高明得多,自己上輩子二十多年白活了!
積年老吏就是積年老吏!
自己若以為,憑借后世見識,便可碾壓古人,絕對要吃大虧的。
還是得多聽多看,少說話少做事!
他暗嘆老舅厲害,陳乾卻嘆了口氣:“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即使馬大瘤子不得不吃個悶虧,也定會記恨咋倆,早晚報復回來!”
他狠瞪蘇陌一眼:“你就不該多管閑事!”
“周猛去禍害那寡婦,與你何干!”
“蘇家早晚被你害得絕了后!”
蘇陌雖有些不服氣,但也覺得自己確實有些魯莽。
知錯就要認:“三舅教訓得是。”
“但不打也打了,如今周猛報官,三舅可有法子?”
陳乾沒好氣道:“無非花錢消災!”
他摘下腰間的布袋,重重砸在桌上:“這有八十兩銀子,再加上你的,一百兩,買兩條賤命都綽綽有余!”
“刑房那邊,最多把案子壓一晚,明天就得呈上大老爺的案桌。”
“我倆吃點東西,便去會會馬大瘤子。”
說著,不客氣的打開小寡婦送來的食盒,直接抓起餃子往嘴里放。
嘖嘖贊嘆:“餃子做得不錯,羊肉餡的!”
“等平了此事,便將她收入偏房。”
“趕緊給蘇家生個帶把的,免得老舅我整天擔驚受怕!”
蘇陌一聽,斷然道:“不可!”
“乘人之危,非大丈夫所為!”
猶豫了下,補充一句:“她能同意?”
“她敢?”陳乾三角眼一挑,陰狠之色一閃而現,“為了她這點破事,蘇、陳兩家都給掏空了!”
“不給蘇家生個帶把的,看我不收拾她!”
“當然。”他話鋒一轉,“正妻之位,得給奕瑤留著!”
“奕瑤馬上及笄。”
“及笄后,把婚事辦了,第二個兒子隨陳姓,繼承我陳家香火!”
蘇陌……
陳奕瑤,三舅家的獨女,他的表妹。
長得嬌小玲瓏,相貌隨娘,煞是好看,和老舅沒半點相像。
換了現代,蘇陌高低提示老舅去驗驗DNA!
大武女子十五及笄。
蘇陌不知陳奕瑤具體多大,反正肯定不到十五就是了!
年齡問題且不提。
這不妥妥的三代以內的旁親?
蘇陌沒和老舅爭論這個問題。
等她長大了,日后再說!
陳乾遞了個餃子給蘇陌,又沉聲說道:“記住!”
“咬死小寡婦是你的女人!”
“但凡馬大瘤子要點臉,說不定能省下過半銀子。”
蘇陌明白三舅的意思。
搶先占據道德的制高點。
周猛動別人的女人,被別人打自然正常,要賠償都要不得理直氣壯。
如此說辭,自然有損秦碧兒的清譽。
說不好聽就是通奸。
只不過老胥吏根本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大武朝律例,鼓勵離異婦女、喪夫孀婦再嫁。
與孀婦通奸只是道德問題,不是犯罪問題。
至于蘇陌的名聲?
都當胥吏了,還想什么名聲???
分食完餃子,陳乾讓蘇陌去喚秦碧兒進來。
蘇陌心情復雜的到了偏房,見小寡婦一臉憂色,臉頰卻微微泛紅,低著頭不敢與自己對視。
蘇陌便知,老舅的話,小寡婦多少聽到一些。
見秦碧兒局促不安,囁嚅不知說話,蘇陌笑了笑:“老舅喚你過去,有話跟你講。”
“你也不用怕他,他只是看著兇,其實人不壞的。”
秦碧兒無語。
陳乾哪是看著兇!
手底下更黑好不好!
他只是對你這個外甥好!
小寡婦深吸口氣,神色變得堅毅起來,很認真的看著蘇陌:“是奴家連累郎君了!”
“但叫郎君放心,若被拿去衙門,奴家也定不會……牽扯到郎君身上!”
“只是……”
“奴家唯一放不下的,是小女年幼。”
“若奴家被問斬,還望郎君大義,以后幫著照看點點。”
蘇陌笑道:“沒那么嚴重。”
“周猛是我打的,要問罪也是問罪于我!”
“他欺辱良家,被打活該,若馬大瘤子硬揪著不放,小心我連他也一起干了!”
秦碧兒自是以為蘇陌在安慰自己。
卻不知蘇陌真考慮過這點。
小寡婦交代點點乖乖留在偏房,隨后決然往里堂而去。
蘇陌與點點在偏房,反是尷尬。
小女娃端端正正的坐著,乖巧得不像話,跟她說話也不怎么理蘇陌。
反而蘇陌在偏房踱來踱去,也不知道在擔心個啥!
盞茶時間。
陳乾與秦碧兒聯袂而來。
秦碧兒俏臉微紅的朝蘇陌微微一福,便帶點點離去。
蘇陌看著秦碧兒的背影走出門去,目光落在老舅身上:“三舅……”
陳乾瞪了蘇陌一眼:“記住,早點給蘇家生個帶把的!”
蘇陌下意識問:“妥了?”
陳乾哼聲道:“敢不同意?”
“不過人家雖是遺孀,也算良家女子,等此事完了,便擺上幾桌,熱鬧熱鬧,算是過門宴吧。”
蘇陌暗中給老舅豎起大拇指。
果真是親舅舅!
對自己這個外甥沒得說的!
刑房那邊,只能將案子摁一晚,兩人不敢耽擱,提著錢袋,直奔馬府而去。
大武朝剛解除持續了五十多年的宵禁令,但街道上還是冷冷清清的,除了更夫,并沒看到幾個人影。
走過幾條街道,衙門不遠處,紅墻綠瓦的五進大宅赫然入目。
看到堪稱奢華的古代豪宅,蘇陌也是感嘆不已。
單占地面積,足兩畝多,位于長平最繁華的路段的東市一側,沒個一兩千銀子肯定是拿不下來的。
年俸不過三十兩,剛來半年,就置辦下如此大宅。
真不怕引來錦衣衛?
陳乾回頭看了看蘇陌,又告誡了一句:“待會見到馬大瘤子,少說點話,一切交由為舅分說。”
輕車熟路的走到側門。
看門的是一個看著五十出頭的老仆。
見陳乾過來,馬上喝了一聲:“站住!”
陳乾連忙給門子遞過去一小塊銀子,笑道:“快班陳乾,有事求見典史,還請老哥代為通報一聲。”
門子掂量了下銀子的分量,隨后塞入腰帶,態度緩和了許多。
“你就是陳乾?”
他斜眼看了看一旁的蘇陌:“打了周猛的白役,是你外甥?”
陳乾連忙陪笑道:“這小子不懂事,與周衙役發生了點誤會,皆年輕氣盛,手腳不知輕重,難免傷到些皮肉。”
門子皮笑肉不笑的的看著陳乾:“傷到些皮肉?”
“大夫可說,周衙役右肩骨頭全碎了!”
陳乾聞言一愣:“當真?”
“這可說不得笑!”
傷了皮肉,官府那邊的可操作性很強。
骨頭全碎,操作起來就困難得多了。
說不定花了錢使了力,還得去大牢蹲上一年半載。
門子也懶得跟陳乾多說,翻了翻白眼,冷聲說道:“你們也別想去見老爺了。”
“老爺已經發話。”
“看在同在衙門辦公的情分,周衙役不追究此事亦可,需銀一百五十兩,再將那賤人送去周家,由得周衙役發落。”
“若不允,便公事公辦,先杖他一百,命大不死,再徒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