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的悠閑生活_第十三章有當年張子之風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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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旬的關中,一夜未眠的扶蘇站在新修的河渠邊,等著那位帶走筆記的伏生再來此地。
關中大概是正式入冬了,不然西北風不會這么冷。
見公子蹙眉看天,站在一旁的田安道:“公子,恐怕要下雪了。”
扶蘇道:“何以見得?”
“往年都是如此,西北風最大時,若關中晴朗,今晚定有雪。”
田安講述著樸素的生活經驗,這是他在秦國大半輩子觀察氣候得出來的。
又一個隊人馬策馬而來,來人正是蒙恬。
蒙武大將軍回來之后,蒙恬就時而出現,時而消失。
現在蒙武老將軍要退下了,這個年關……多半就是蒙恬最忙的時候。
來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馬行禮道:“公子,陛下召見。”
扶蘇稍稍仰頭深吸一口氣,坐上了田安準備的車駕,在蒙恬的護送下往渭河的西面而去。
車駕走得很快,田安趕著馬車為了跟上蒙恬的戰馬,他一次次揮動馬鞭,盡可能讓馬車走得再快一些。
扶蘇心想著,莫不是那兩位儒家博士將自己的筆記給父皇看了?
再一想又覺得不對,該不會給父皇看的。
那筆記記錄的都是一些記錄民生的瑣事,最大的影響也不過是會讓人覺得公子扶蘇注重農耕。
倘若是李由的那幾卷書……
扶蘇神色多了幾分憂慮,怪自己交友不慎,那豈不是自怨自艾?
因車駕走得很快,車簾被風卷起,一起一落間還能看到直道兩側的景色。
就算是李由將書給父皇看了,大不了搬出荀子他老人家,老師是我這個公子最好的盟友,老師自然是相助解釋的。
扶蘇大概能夠想到父皇童年時的一些遭遇,直到后來咸陽宮發生的種種變故。
這些遭遇讓父皇變得很冷酷,親情方面又讓人覺得很疏遠。
咸陽宮太大了,作為始皇帝的長子,卻很少能夠見到父皇。
也沒見父皇的其他孩子,在父皇面前有多么活躍。
而在此之前的秦王,秦昭襄王過世之后,秦孝文王在位僅有三天,秦莊襄王也才三年,那段時間是秦國最混亂的時期,而也在這個混亂時期,父皇秦王政即位,到了如今。
大概父皇是內心極其強大的人,能出兵征伐六國,廢呂不韋,奪大權,平宗室,滅六國,究竟是多強大的人,才能有如此成就。
扶蘇只好這般猜想著,內心思索著如何面對父皇,或是要面對的盤問。
馬車到了渭河邊,扶蘇已將最壞的打算與最好的安排都想好了。
扶蘇氣定神閑地走下馬車,見到了河邊的儀仗。
四周看守的兵馬大概有幾千人,往河邊走去還能見到許多宮女與內侍。
田安依舊守在馬車邊,安靜得像一座立在風中的木雕。
扶蘇跟著蒙恬一路走到木制的釣臺上。
這個釣臺很大,大概能站下數十人。
扶蘇踩著木制階梯,還能聽到木料之間發出的吱呀聲。
與蒙恬走到父皇身邊,扶蘇行禮道:“父皇。”
嬴政嘴里吃著棗,一手扶著太陽穴,閉眼斜坐著,安靜地呼吸著。
風吹過的時候,這位始皇帝的兩鬢也會跟著飄動。
在釣臺的最前方,還有十余個內侍手中拿著魚竿給始皇帝釣魚。
“聽聞你愛吃魚?”
“兒臣近來吃肉少,吃魚較多。”
嬴政稍稍睜開眼,看了眼這個兒子,擺了擺寬大衣袖,一手搭在扶手上,言道:“你長高了。”
“讓父皇牽掛了。”
嬴政深吸一口氣,從鼻孔緩緩而出,重新閉上眼沉聲道:“見過那兩位秦國博士了?”
“見過了?”
“那天……”
話語一頓,嬴政吞咽了一口唾沫,繼續沉聲道:“淳于越在章臺宮說你是秦國公子,秦國的公子需要老師教導,豈能只聽李斯一家之言。”
聞言,扶蘇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看,沒見到老師。
“你覺得淳于越的所言如何?”
“兒臣學諸子文章尚淺,不能議論他人學識,兒臣的老師是丞相,兒臣曾想若韓非在世,兒臣的老師該是韓非。”
嬴政依舊閉目端坐,呼吸穩定。
扶蘇接著道:“但如今兒臣覺得所謂師門傳承,丞相也好,韓非也罷,往上數還有荀子他老人家,人之所學是有限的,兒臣能學的學識也是有限的。”
“兒臣能做到不聽一家之言,但兒臣也不能盲從他人言語,就如當年秦國要東出。”
嬴政緩緩睜開眼,看著這個兒子。
“當年兒臣的先輩秦惠王,他若聽從老太師言語,守舊地,遵舊制不行商鞅之法?那么何來之后的秦國,何來如今的大秦。”
一番話語擲地有聲,嬴政竟然一時間回不上話。
扶蘇見父皇神色如常,只好作揖行著禮。
邊上的老將軍蒙武悄悄一嘆,公子所言正是始皇帝所想,人人都說秦國打下了偌大的天下,可這天下如何治理,誰都想要說兩句,聽多了也就聽煩了。
現在公子所言,正說到了始皇帝的心中,恐怕往后公子扶蘇要與誰學,要學諸子哪一家的學問,始皇帝都不會再過問了。
是啊,還有什么好過問的,這位大秦公子如此賢明,有取舍,會明辨,便足夠了。
過了今年,這位公子該有十六歲了。
嬴政道:“你該拜張儀為師的,可惜晚了一百年。”
釣臺上的人都將始皇帝的話語聽在耳中,始皇帝是在說公子扶蘇的辯解,頗有當年張儀之風。
再看一眼這個兒子,嬴政沉聲道:“不用行禮。”
扶蘇這才放下雙手,問道:“父皇,當年張儀真打了惠子嗎?”
聞言,蒙武會意一笑。
嬴政看了眼差點笑出聲的蒙武,依舊板著臉沉聲道:“當年,張儀差點把惠子打死。”
扶蘇了然點頭。
只是隨口一問,因在咸陽宮的書中所記,與自己的認識有所偏差。
嬴政望著眼前的西渭河,低聲道:“朕要在這西渭河修一座橋,李斯說這件事他可以安排,之后朕又問他,此事朕的兒子能否勝任,李斯本想讓你多見見六國的其他名仕,朕想到你修的河渠不錯,那么這座橋也給你修了。”
扶蘇抬眼看去,此地所在的位置大概就是后世咸陽橋的位置,但扶蘇也記得西渭河十分開闊才是,大概是現在的黃河河床還沒有后世這么高。
“兒臣領命。”
“嗯,你回去吧。”
扶蘇再一次作揖行禮,接過蒙武老將軍遞來的令牌,便走下了釣臺。
手中這塊令牌是銅制的,其上有太仆二字。
太仆卿不是應該管馬政的嗎?
扶蘇蹙眉走到自己的車駕邊,拿著令牌沉默良久。
被人左右想法的感覺很不好,尤其是在聽誰教導這件事上,在始皇帝面前的扶蘇早就不是以前的扶蘇。
而在學習方向上,扶蘇早已學了很多年了,應該說是學了很多很多年,所學知識面之廣,知識點之多,就連自己都數不過來。
或許哪天遇到了某些問題,才會想起以前學過這個知識點,再將學過的知識拿起來,重新驗證,重新實踐一番相關知識的實踐,大抵如此。
田安見到公子的臉色不太好,莫非是與始皇帝相談不快?
他忙躬下身,擺出悉聽吩咐的姿態。
其實這次談話哪里有什么不愉快,應該是十分地愉快才對。
還得到了修建西渭河的咸陽橋這個大工程。
“回宮。”
聽到車駕內傳來的公子話語,田安忙坐轅上,揮動馬鞭趕車。
接連幾天,扶蘇都沒有再見到李由與王賁,至于伏生與叔孫通更是不見其人,老人家大概是忘了他在公子扶蘇這里借了一卷書,至今未還。
這個大秦依舊很忙,扶蘇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過老師了,是從今年的秋雨后出現災害開始,老師就沒有再來過高泉宮。
而那位王翦老將軍,至今未回關中。
父皇似乎有一種不管老將軍的架勢,就差沒直說您老愛回不回?
呵呵,父皇當然不會這么說了。
要是王翦老將軍真回來,定會大禮相迎的。
咸陽橋的修建工事也不是說建就建,一沒人手,二沒錢糧。
父皇所賜的這塊令牌上所刻太仆二字,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卿才有的令牌。
“公子,陛下還未定下太仆卿的人選。”
扶蘇看著眼前高大的書架,也不知道咸陽宮關于馬政的書多不多。
千頭萬緒還要一步步走,扶蘇將令牌放在邊上,拿起了一卷竹簡,這上面記錄的是先前向各家借的糧食。
當年養著三千家仆,糧食還是向蒙恬他們借的,扶蘇在兩根竹簡上寫了調糧的數目吩咐道:“將糧食還給各家。”
田安接過竹簡,便快步離開吩咐人去辦事。
這小半年的相處之后,扶蘇也大概明白了身邊這幾人的為人。
其實都是在關中長大的,但大家的經歷不同。
李由在河東搬運了很多死人,這恐怕是他這輩子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而王賁則不用說了,他與蒙恬一般年紀,一樣地忠誠,但為人較為豪爽,與人交談時豪邁中不失分寸。
王賁對生死有種不屑一顧的態度,多半是他在李由這個年紀時,已跟著秦軍常年在戰場上廝殺。
李由所經歷的那些事,對王賁來說算不上什么。
當李由再次想起河東的疫病酒后哭泣時,王賁反倒一笑而過。
王賁首先是秦軍將領,秦軍是殘酷無情的,其次他才作為李由的兄長或者是大哥。
其原因,各自的爹一個是秦國的大將軍,一個是秦國的丞相。
兩人的子嗣圍著公子扶蘇走動,倒也正常。
王賁在南郡殺了很多反賊,殺了人之后還能高高興興帶著酒水回來痛飲。
李由才會在酒醉之后說王賁冷酷無情。
身在軍中混跡,王賁的為人與處世方式都已成了秦軍的典型,王賁是什么樣,秦軍就是什么樣。
秦國的將軍是什么樣,去看看王賁就知道了。
扶蘇覺得李由到底是與自己同齡人,十五六歲的年紀也是最重感情,最純粹的年紀。
因此自然而然就與李由自然熟絡了,同齡人嘛……最容易成為推心置腹的朋友。
那晚,醉酒的李由就是在推心置腹。
很難想象得到,丞相這樣的人,會有一個如此純良的孩子。
章邯也是個很簡單的人,他甚至比李由更簡單,讓他做一件事,他就會專心去做,并且按時按量地完成。
五天前,田安說關中就要下雪了,可這場雪一直沒來。
直到第六天,冬日里的關中,終于迎來了第一場雪。
秦人們都說當今公子賢明,公子的田畝豐收了,不但交了賦稅,余下的糧食中還要再拿六成獻給秦軍。
有人說,公子是想讓秦軍每個士卒都能吃飽,是因為公子扶蘇心善賢明。
還有人說,公子將多余的糧食拿出來是為了給始皇帝忠心,再怎么說公子扶蘇的商顏山除了三千家仆還有三萬囚徒,有如此人馬若公子還囤積糧食,會有人告發公子謀反,因此有人說公子扶蘇獻糧給秦軍,是極其高明的舉動。
甚至,還有人說是公子扶蘇在收買人心。
但在丞相李斯的控制下,這些議論公子扶蘇的話語,很快就在咸陽城的各處公開場合,銷聲匿跡。
雪后的商顏山白雪皚皚,很是美麗。
今年的咸陽說忙也很忙,說不忙也不忙,入冬之后整個關中都靜謐了許多,廣袤的關中平原上,鮮有人走動,人們多數都在家里過冬。
商顏山又短暫地被人們遺忘了,扶蘇很享受這種被人遺忘的感覺,可以在商顏山下建設一個小書庫,修一個能夠養魚的池塘。
再將咸陽宮的書全部搬來,這樣就能一直看書,閑時吃魚,人生足矣。
如果這個冬天都這么度過,那就太好了。
也僅僅只是如果……
今天,原本扶蘇打算看一整天的書,然后天黑就回宮,可好巧不巧地……就有一人打擾了興致。
扶蘇看著眼袋發黑的李由,一度覺得這個可憐的孩子,是不是心理出現了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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