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鐘鼓

28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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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火光,直直地朝著李湛撲過來。一眾宮妃早已經嚇得動彈不得了,和那個雜耍團一起的其他女子,已經揮舞著長劍朝其他人撲了過去。眼見著那火把要燒到李湛的臉了,春壽隨手抓起桌上杯碟朝她扔了過去,結果被那女子一揮,就到了另一邊。

遲遲被琉璃護著,一面向后面退去,一面觀察著院中的情形。原本以為這雜耍班子是黃昭儀請進來的,肯定跟她脫不了關系,可是再仔細一看,她人已經歪倒在桌案全面,胸前一個好大的血窟窿,饒是遲遲沒見過,也看得出來人已經不行了。

場中不斷有人高叫著“禁衛軍”,可是叫了許久都沒有看到人來。遲遲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感覺,又見李湛身邊只有春壽一個,連忙對琉璃說道,“我們去找紀無咎。”他住的棠棣院離這里還有一段距離,這里就是鬧得再大,也沒辦法傳到他那邊去的。

琉璃點了點頭,禁衛軍久呼不至,多半也是出了什么紕漏。遲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留在這里,非但起不了半點兒作用,反而還會給人留下漏洞,離開這里,去找能夠解決這件事情的紀無咎,才是正理。

誰知她倆剛剛轉身,面前就有一道黑影攔住了她們的去路。遲遲瞪大了劬醋爬慈耍劾锫遣豢芍瞇諾納襠八锍で啵愀墑裁矗俊

他是久經沙場的武人,渾身的煞氣駭得遲遲跟琉璃渾身一顫。他那張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眼中卻寫滿了陰騖,“不用去了,去了他也不會來的。”遲遲側頭,看了一眼春壽,剛才還算游刃有余的他現在被困在那幾個女子圍成的一個劍陣當中,已經有些左支右絀了。她急得不行,幾乎是連想也沒想地就說道,“為什么?”

孫長青又笑了笑,像是在笑她的單純,“紀無咎武功雖高,但不能號令禁衛軍,更何況,如今他正被人纏得脫不開身,自顧尚且不暇,哪有空來管你們這里。”

聽到他不能來救自己,遲遲突然不那么害怕了。她從琉璃身上站起來,直視孫長青,“你做這些,為什么?”如果是想改朝換代,自己當皇帝,孫家還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可是如果不是打算這樣,那誰當皇帝于他而言都沒有太大的區別。他今天晚上鬧這么一出,究竟為了什么?

“誰告訴你這是我做的?”孫長青看著她,眼神仿佛在說“你怎么這么蠢”,“在宮中生活這么久,長公主還能有這樣的智慧,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不是你做的最起碼你也在其中推波助瀾了。”遲遲又遠遠地看了一眼春壽,他身上已經添了好幾道傷口,正護著李湛和姜氏姐妹往后退。所幸有他在,那些人暫時傷不到李湛。遲遲冷笑兩聲,斥道,“你以為僅憑這么幾個刺客,就能傷到皇兄嗎?等城外的護衛營知道了,自會進來勤王,到時候看你怎么說。”

孫長青一笑,“是啊,等到城外的護衛營知道了,就已經會進來勤王的。”他抬頭,“所以,要在他們進來之前,把這一切解決了。”話音剛落,遲遲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飄,再看時,孫長青已經手執一柄長劍,朝著李湛撲了過去。

春壽已然自顧不暇,眼看著那柄劍已經要到李湛的喉嚨了,遲遲長大了嘴,卻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忽然間,她只覺得眼前一亮,好像有漫天星光都被人收攬了下來,在這一片亮光當中,遲遲好像聽見了“叮”的一聲響,又好像沒有,再看時,就看到紀無咎一身藍衫,手執長劍,宛如天神一般站到了李湛面前。

見他來了,還是完好無損地來了,遲遲瞬間就安心下來。剛才還氣焰囂張的孫長青,此刻見到他,渾身的氣勢立刻被卸去了大半。兩人明明差不多高,可孫長青站在紀無咎面前,感覺硬生生地被他襯矮了一頭。他微垂長睫,看孫長青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葉梧敗于我手,你還要抵抗嗎?”

孫長青渾身一顫,仿佛極其不敢相信一般,“葉梧如此高手,你居然……”后面的話卻猛地停住了。他抬頭看向紀無咎,那張臉,還是像冰雪一樣,看不出任何破綻。難道,就要在他面前俯首稱臣嗎?他不過一個出身下jian的太監,連男人都算不上,自己堂堂將門虎子,世家子弟,難道真的要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俯首帖耳嗎?只要這樣一想,孫長青心中就好像被針扎一樣難受,他不要!屬于世家子弟和軍人的驕傲不允許他這樣,更何況,葉梧何等高手,紀無咎年紀輕輕,就算武功奇絕,要想贏他,也不容易。戰過葉梧之后,紀無咎不可能毫無損傷,況且他自己也不是弱手,沒道理不能在紀無咎手中活下來……

這樣一想,心里仿佛也就安定了許多,他重新舉起長劍,指向紀無咎,“就算要死,也沒有道理讓我連反抗都沒有就這樣繳械投降的。”他抬了抬下巴,眉宇間盡是不屑,“你,敢不敢與我一戰?”

紀無咎笑了笑,那一笑,好像千樹萬樹梨花開,明明美不勝收,卻讓人從心底覺得寒冷。只見他也舉起劍,只是那樣一揮,劍尖沒有直接指上孫長青的咽喉,而是直接打到了他的手腕上。那一下,藏了內力,打得孫長青直接長劍脫手。

他也是經歷過沙場的將軍,曾經也是泰山崩于眼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卻被這一下痛得整張臉都變形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能與葉梧那樣的高手交過手之后,紀無咎還能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只是一下,就能讓他痛到如此地步。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修為,實在太駭人了。他才知道,自己剛才的那番忖度簡直蠢得要命,這樣的一個人,原本就不能用一般的邏輯和經驗來推斷。

迅速地認清了自己的形勢,孫長青再不猶豫,腳下一動,那柄長劍被他的腳尖挑起,直接朝著紀無咎的面門射去。他整個人卻提起真氣,快速地往后面退去,紀無咎手一揮,將那柄劍揮掉,察覺到他有異動,紀無咎也追了上去,幾乎是連想也沒想地就一掌打在了孫長青的背心上面。然而還是晚了,他拼著這一掌也要來到遲遲身邊,眼見紀無咎還要再進,開口喝道,“停下!”說話間,手已經扼住了遲遲的咽喉。

見紀無咎果然停下腳步,他再不看他,直接看向李湛,“皇帝陛下,這可是你最寵愛的小妹妹,怎么樣?是不是也要她跟你那些嬪妃一樣,橫死當場?”

李湛氣得不顧危險,如果不是姜素素拉著他,恐怕早就要沖到孫長青面前去了,“賊子,快放開她!”

“哪兒能就此放開?她可是我的保命符呢。”孫長青看了遲遲一眼,又抬頭看向李湛,“我的要求不高,你下令讓紀無咎不許追我,就放開她。”

這要求的確不高。李湛連忙點頭,“好,朕答應你。”又轉頭看向紀無咎,“不許追他。”說完了看向孫長青,“朕身為天子,一言九鼎。答應了不讓無咎追你,就一定不會讓他追你。你快放開遲遲。”

大概是李湛的急切取悅了他,沒有什么能讓君主慌亂更讓臣子有成就感了。孫長青一笑,抱住遲遲,身子縱身一躍,與此同時,紀無咎整個人也拔地而起,像一只大鳥一樣,朝著孫長青撲了過去。見紀無咎快趕上來了,孫長青的手在遲遲肩膀上面一推,她人就掉了下去,孫長青也正是借著這股推力,又上了幾尺,停在圍墻上,幾個縱越之后,人就消失在了夜空當中。

紀無咎抱住遲遲,將她送到地上。抬頭再看時,孫長青已經沒了蹤影。這時候,外面傳來喊打喊殺的聲音,春壽那邊雖然歷經波折,但好歹還是把人給制住了。紀無咎環視了一圈兒,剛才還一派祥和的院子,現在已經滿園的尸體,比修羅地獄好不了多少了。

他扶著遲遲站起身來,吩咐春壽,“你護著陛下和娘娘公主躲一躲,我去看看。”說這話的時候,紀無咎只覺得喉嚨間一片腥甜,嘴里滿口銹味。他硬生生地將喉間的血咽了下去,無視遲遲朝他投來的關切目光,將她交給了春壽,自己朝著前面走去。

遲遲想叫他,可是又不知道叫住了他應該說些什么,正好琉璃走上來,硬是將她拉走了。

紀無咎順著聲音尋去,果然,前面的刺殺只是前奏,真正的后招還在后面。上次在秋獵場上針對李湛的刺殺本來就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標是柳若愚才對。他一向是皇帝的心腹,先帝在的時候就護衛宮城多年,先帝對他很是信任。等到李湛登基,這樣一個在當初奪嫡爭斗當中一直中立的人自然也就成了新帝最信任的人。有這樣的一個人在,對方若是想要沖進宮中,根本不太可能。也只有柳若愚死了,他們的人才正好補上。而中秋跟柳若愚死的日子隔得如此之近,李湛動作再快,也沒有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挑選出一個能力強又忠心的新統領出來統帥禁軍。最正常的做法就是讓以前柳若愚的副手暫代,而柳若愚的副手,就是當初跟著紀無咎一起去尋找遲遲的方卓。

他跟著一起出去了,不在現場,反而摘清了他。只是沒想到,平常看起來不聲不響、一直跟在柳若愚身后的方卓,居然早就生出了二心。

今夜花園發生了這么大的動靜,禁軍卻遲遲不來,不用想就知道,這肯定是方卓的杰作。聯系起這段時間紀無咎讓春壽跟蹤得來的情報便知道,孫長青跟齊王李巖,多半已經勾連在了一起。這其中,不知道他們還用什么辦法說通了方卓這個禁軍統領。方卓么,好說。他以前一直被柳若愚壓一頭,這么多年來都沒有占過上風。李巖若是許給他高位重權,想必還是會就范的。至于孫長青……紀無咎眼中暗了暗,表面看起來他沒有必要跟著一起造反,無論是誰當皇帝,他都是駙馬,都是將軍。李湛能給他的,將來齊王也只能給他這么多。然而,只要一想到他身后站著的旬陽長公主就清楚了。李雨霖以前在宮中沒少欺負李湛,如今李湛當權,她已經不像之前先帝在時那樣受寵了,李雨霖心高氣傲,自然不會甘愿如此。但她又做不出來討好李湛的行為,換一句話應該說,就算她討好,李湛也不會理會她,李雨霖是聰明人,不會做這些沒有回報的事情。這樣合計下來,想要恢復到曾經的那種無上榮光,唯一的辦法,也就是換個皇帝了。若是她能扶持新帝上位,有了孫長青這張牌,將來朝局無論怎么變,朝中都有她的一席之地。

這樣的算盤打得是好,然而紀無咎依然沒有想通那一日為什么他們夫婦倆要派人去玷污遲遲。遲遲跟這些毫無關系,李雨霖若是真的那么恨遲遲,等到將來李巖繼位了,遲遲作為曾經李湛最寵愛的妹妹,自然討不了好,那時候想要收拾她,不是更方便嗎?

就在他思忖之間,原本人數就不多的護衛已經被方卓手下的副將帶人屠戮得差不多了。城外早就安排好的援軍一直不到,紀無咎擔心遲遲他們,轉過身,打算回去。就在這時,耳畔突然響起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他轉頭看去,這才片刻之間,剛才還氣焰囂張的禁衛軍已經被一支整齊的隊伍團團圍住了。看服飾,正是他早就聯系好的城外援軍。

紀無咎走過去,襯著他們打成一團的空當,拉過那個領隊的人,問道,“你們怎么這么久才來?”他的信號放出去許久,再晚,恐怕李湛都要被一起收拾了。

那個副將認不得他,見他身上沒有太監服飾,衣著又華貴,以為他是參加宴會的哪家公子,不敢怠慢,連忙答道,“我們看到姜公子的信號就進來了,片刻都沒有耽誤。”又怕李湛真的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紀無咎一眼,問道,“陛下他…….他沒事吧?”

“無事。”姜公子,姜賦淳身邊的人嗎?紀無咎總算找到癥結所在了。原來察覺到李巖有異動的不止他一人,還有姜賦淳。也是,姜賦淳眼線遍布朝野,想要瞞過他,并不容易。只是姜賦淳派人過來搶功,恐怕此事過后,姜家的氣焰會再高一步。

他一把推開那個副將,吩咐道,“守好這里。”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朝著來時的路走去。李湛那邊,他總要去看看的。

走到院子門口,就看見里面人來人往,再也不復之前的緊張陰森。紀無咎微微松了一口氣,但眉頭卻在下一刻皺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一個錦衣公子朝他走了過來。他還未及冠,一張臉俊美異常,仔細看來,還真的跟姜風荷姜素素有幾分相像。只見他跟自己行了一個禮,說道,“姜永彥拜見紀大人,紀大人守衛陛下,辛苦了。”: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