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生活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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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三兄弟都很擔心,其中又以老三宋衛民為最,他最擔心的還不是自顧自生悶氣的老爹,而是徒然間就跟變了個人一樣的老娘趙紅英。
趙紅英何止是變了個人,簡直就跟鬼上身一般無二。要說先前袁弟來還懷著身子時,對她好是可以理解,可這會兒都生了,生的還是個丫頭片子,再這么拿她當祖宗伺候著……
就問你慌不慌!!
家里的細白面吃完了,趙紅英就給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費柴禾了,熬個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來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噴香撲鼻。這還不算,臨晚間還要給她煮一碗糖水雞蛋,熱乎乎的下了肚,一準兒能睡個好覺。
米粥也就算了,這一天一枚雞蛋呀!
要知道,他們宋家三兄弟,都已經有大半年沒吃上雞蛋了,當然老宋頭和趙紅英也一樣。這年頭,雞蛋是很金貴的,三個雞蛋能換一斤鹽,四個雞蛋換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雞蛋拿雞屁股當銀行的人家。像老宋家這樣,壯勞力多不愁餓肚子的,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一回雞蛋。
見趙紅英這般,連先前還有些不滿的張秀禾都不敢吭聲了,她總覺得婆婆這是瘋了。早半個月前,她生下小兒子就斷了雞蛋,還能算是用完就丟。可這會兒叫啥事兒?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瘋了?
這么一想,她就老實了。
不怪她膽小,而是趙紅英如今這狀態實在是太滲人了。光是吃□□細還不算,自打袁弟來生下女兒后,不單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雞蛋,甚至都不用照顧剛出生的女兒,因為有趙紅英在。
趙紅英整個兒白日就摟著小孫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個兒房里抱。她還給小孫女起了個小名,叫喜寶。一天到晚的就聽到她在那兒喚著“喜寶,奶奶疼你”,“喜寶,看看奶奶”,“喜寶,奶奶的心肝寶兒喲”……
一天下來,趙紅英能喚上個七八十遍,且喚的時候,那聲兒就跟摻了蜜糖一樣,甜膩的叫人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
旁人就不說了,反正張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嚀萬囑咐,叫幾個孩子沒事兒千萬別往奶奶跟前湊,就算真有事兒了,叫他們爹宋衛國去,反正一定要盡可能避得遠點兒。
這般惶恐不安的過了十來日后,秋收到了。
說來也是真稀奇,他們生產大隊今年的莊稼長勢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幾日。經年的老莊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說了,今年絕對是個大豐收年,就算交了公糧,剩下的糧食也足夠他們吃一年的了。
老農民辛苦一整年圖個啥?還不是指望地里那點子收成,好叫來年不必餓肚子。因此,他們早不早就開始眼巴巴的瞅著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終于給盼到了收獲之日。
全生產隊上下斗志昂揚,就連還沒出月子的袁弟來也跟著忙秋收去了。不過,趙紅英提前跟她那身為生產隊大隊長的娘家大侄兒打過招呼了,特地給她安排了個輕省的活計,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壩上幫著將收獲的糧食攤平曬干就成了。
這年頭,能坐滿月子的女人幾乎沒有,就說張秀禾好了,只比袁弟來早生產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時不也跟著忙了一整夜嗎?事實上她統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該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來過來忙秋收,沒人覺得奇怪,倒是對于趙紅英特地跟大隊長打招呼一事,很是羨慕。
羨慕她能有個這么體貼的婆母。
這個時候,幾乎全生產隊都知曉袁弟來頭胎生了個閨女,又有好些人親眼見過趙紅英見天的抱著小孫女,那喜歡的樣子絕對不是假裝出來的,再說也沒必要假裝呢,生產隊上下哪個不知道她趙紅英是重男輕女的偏心眼兒?只是,經了這事兒之后,大家伙都對趙紅英改了看法,紛紛夸她有思想覺悟,順便再度對袁弟來表示了羨慕。
袁弟來不咋愛說話,人家主動湊上去同她說話,她倒是會應兩聲,不過總得來說還是膽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顧她,她就老老實實的聽從吩咐在壩上干活,雖然這是個輕省活兒,可那也是相對來說的,人家從地頭用小推車將糧食拉到壩上,她要幫著卸下來,推得平平的,以確保將糧食曬干曬透。
正值酷暑,壩上是完全敞亮的,丁點兒遮蓋都沒有,這會兒日頭也高,袁弟來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將養了許久,也沒改變體質,她才剛生下孩子不到半個月,才干一會兒就覺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來歇了口氣。
遠遠的看到又一輛小推車過來了,拉車的不是別人,正是袁弟來娘家親媽。雖然同屬一個生產大隊,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遠,加上宋老太趙紅英還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兩家平日里少有來往。袁弟來倒是想跟娘家人親近,可她之前不是懷著身子嗎?之后也忙著坐月子,今個兒還是她頭一回出門。
見娘家親媽過來了,袁弟來忍著勞累跑上前幫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糧食那是一車車的往壩上運,每一車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這么一車,就有大三百斤的糧食。一個人肯定是拉不動的,他們這兒是一人負責拉,后頭還有一人推著,饒是這樣,一趟下來也能叫人汗流浹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過一樣,濕噠噠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頭還大,頭上被曬得暈暈乎乎的,身上還覺得冷,又是冷又是熱又是累的,只能說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條命。
“媽,你歇歇,我來吧。”袁弟來一面幫著卸糧食,一面勸她媽歇會兒。
其實也沒啥好歇的,壩上無遮無攔的,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想歇也就是站著喘幾口氣,能稍微松快一些。就聽她媽喘著粗氣說:“你現在過得好了,聽人說你生了個丫頭片子,你婆婆都沒罵你?還見天的給你煮小米粥,給你吃雞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憐你弟弟你侄子呀,別說小米粥雞蛋了,能混個半飽就算不錯了。還是老宋家日子過得好,真好。”
袁弟來聽著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可她也不知曉咋回話,畢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產大隊數得上號,能天天小米粥加雞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幫著卸了糧食,袁弟來只能目送她媽推著車再度往地頭趕,她自個兒則繼續曬糧食。日頭太大了,曬得她頭暈眼花的,不過想想在地里頭干活的人,她這活兒是真的輕省。
可不是輕省嗎?等晚間歸了家,老二媳婦兒忙著做晚飯,趙紅英抱著喜寶過來叫袁弟來喂奶,張秀禾沒見著人影,估計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頭父子四人累得是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頭就睡。
等袁弟來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聲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話,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這幾日,生產大隊上下都忙得腳不沾地,結結實實的被累得蛻了好幾層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頂多就是在樹蔭底下略歇一會兒,稍微好點兒就繼續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頭所有的糧食都收了上來,壩上也倒騰了好幾次把糧食都曬干曬透了,直到糧食都入了倉,秋收才算是徹底結束了。
離交公糧還有好幾日,而分糧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糧之后。所以這會兒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著,還是串門嘮嗑,都沒人管。一時間,生產大隊上下都清閑得很,處處都見歡聲笑語。
萬萬沒想到,就在糧食入倉的第二天,剛過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覺呢,只聽平地炸響一記驚雷,嚇得人能直接從床上摔下來,就覺得心口猛的一顫,半晌都回不過神來。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嚇得尿褲子的都有,更多的則是閉上眼睛扯開嗓門嗷嗷大哭著叫媽。
也有膽子大的人,站在屋門口探出頭往外頭看,一開始只有不斷炸響的驚雷,沒過多久,就是電閃雷鳴暴雨如瀑。動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個透心涼,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趕緊往屋里頭鉆。再往屋外一看,外頭已是連天的雨幕,稍遠處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趙紅英摟著個大紅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動著,一面用她那摻了蜜般的聲兒哄著:“喜寶乖,喜寶不怕,奶奶在。得虧咱們有喜寶,糧食都收上來了,不怕餓肚子了。”
張秀禾一臉的尷尬,像是解釋一樣的對喜寶說:“我是大媽。來,叫‘大媽’。”
“媽!!”
見她這樣,張秀禾知道再解釋也沒用,只好嘆著氣端起給毛頭準備的那碗肉糊糊給她瞧:“我有,你自個兒吃。”
兩碗肉糊糊瞧著一個樣兒,又因為毛頭胃口大,他那份看著比喜寶多。喜寶看了看,立馬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扭頭沖著趙紅英說:“吃!”
趙紅英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順手喂了喜寶一勺:“啥時候才會叫奶奶呢?喜寶,來叫奶奶。”
喜寶忙著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爛,雖然里頭只擱了一點點鹽,可味道卻十分的不錯。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趕緊再度“啊”的一聲張開嘴,像極了鳥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鳥。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寶吃了個干凈,當然毛頭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給喂飯的兩人留了肉外,也趕緊一筷連著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過年分的肉吃完后,這還是今年第二回嘗到肉味兒。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所有人都齊齊的選擇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衛國還是說了張秀禾幾句。張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媽”,誰知道喜寶會這么叫的?不過,轉念一想她就樂了,這說明了啥?喜寶跟她有母女緣唄!
最終,宋衛國放棄了給媳婦兒說理,愛咋咋地。
而對面西屋里,宋衛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倆口的影響下,他其實并不重男輕女。相反,因為喜寶是他頭一個孩子,他心底里還是挺喜歡的。可惜呀……
袁弟來進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滿臉苦悶的坐在床沿上,就問:“想啥呢?”
“想喜寶。”宋衛民悶悶的開了口,抬眼看她時,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經顯懷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來扶著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媽說的沒錯,閨女就是賠錢貨,這才丁點兒大呢,連親媽都不認了,等我老了還能指望她養我?”
“這不是還小嗎?”
“打小就這樣,長大了還得了?老話都說了,三歲看到老,那就是個白眼狼!”袁弟來越說越氣,胸口連帶肚子都起起伏伏的,“從來只聽說爹媽不認孩子的,沒聽說還有倒過來的。這閨女有啥用?得虧我原就沒指望她。”
宋衛民還想勸,可袁弟來卻急急的打斷了他:“你別勸我,我不指望跟著她享福,你也別叫我惦記著她。好歹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我可沒對不住她!”
“這不是……算了算了,聽你的,都聽你的。”宋衛民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其實他們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說不過媳婦兒,那就只能認了。
第二天,趙紅英出工時一直在想心事,她昨個兒就琢磨了半宿,回味著噴香的野雞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尋了個由頭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試試,驗證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趙紅英第一時間摟過喜寶哄她說話:“來,跟奶奶說,喜寶要吃肉肉。”
喜寶剛午睡醒來,睡眼惺忪的望著前方,半天沒吭聲。趙紅英毫不氣餒,又連著教了好幾遍,可喜寶還沒咋的,一旁的毛頭就不干了,憤怒的瞪圓了眼睛,“嗷”的一聲哭了個驚天動地。
“肉!吃肉肉!”喜寶被嚇了一跳,總算把憋了半天的話說出來了。
這可把趙紅英樂壞了,一疊聲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厲害的毛頭,順手拎起他玩了一把舉高高:“你說你這啥破孩子,見天的想飛,你倒是自個兒飛一個叫我瞧瞧啊!”
被舉高高的毛頭,一秒破涕為笑,高興的手舞足蹈,遠遠的看去就像是個亂蹦跶的小煤球。
見他不鬧了,趙紅英抓緊時間拎上背簍,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為是有備而來,她一上山就往昨個兒那地方去,沒多久就尋到了地頭,可惜土坑依舊,里頭卻并不見野雞撲騰。她還不死心,蹲在旁邊守了好一會兒,見實在是沒有不長眼的倒霉雞飛過來,這才站起來邊拾柴禾邊留意著那頭的動靜。可直到背簍都滿了,也沒有見到一只傻雞。
哪兒出錯了呢?趙紅英百思不得其解,瞅著天色不早了,只能苦著臉慢騰騰的往山下挪。
萬萬沒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團灰撲撲的東西在山路中間。趕緊貓著腰顛顛兒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張望,她趕緊手腳麻利的撿起肥兔子就往背簍里塞,還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飾工作做得相當完美。做好這些,她立馬腳步飛快的往家里趕。
趙紅英邊趕路邊納悶,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經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確沾了血跡,可因為摸上去還是溫溫的,再說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條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兒的,她能瞧不見?所以,這到底是誰打了兔子擱那兒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沒想通這里頭的前因后果。不過,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賺了。一回生二回熟,雖說家里人還沒回來,可區區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凈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塊,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塊煮肉糊糊。剩余的,則都叫她下了鍋,打算炒個菜再做個湯。
等家里人回來時,飯菜都已經做好了,老樣子的紅薯稀飯配干餅子,還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湯,和一盆土豆燜兔肉。
素菜葷做是這年頭的習慣,畢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塊兒不就顯得份量多了嗎?再說了,鍋邊素也是很好吃的。
聽說又是上山拾柴撿到的,宋家人看趙紅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全生產隊上下那么多人,會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撿個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趙紅英才懶得跟這幫傻貨解釋,她忙著喂喜寶呢。偏偏喜寶聽著動靜就探頭探腦的找人,等看到張秀禾時,忙沖她招手:“媽!肉!”說著,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寶你別忙了。”趙紅英微微有點兒醋意,不好對喜寶兇,就扭頭沖著兒子兒媳怒道,“還愣著干啥?吃啊,別叫人聞著味兒摸過來了。趕緊的!”
兔子肉聞著就比雞肉香,尤其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雞吃起來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沖到飯桌前就開動,就跟餓了好幾年一樣。
偏生,這里頭有個人反應格外得奇怪。
袁弟來伸手拿了個干餅子,掰下一塊放到紅薯稀飯里泡軟和了再吃,一口接著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沒往兩盤肉上瞧一眼。她身邊的宋衛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見她沒啥反應,趕緊動手挾了兩塊擱她碗里。
不想,袁弟來立馬就給挾了回去,低聲說:“我不吃。”見宋衛民一臉的驚訝,她又添了一句,“懷孕時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會長兔子嘴。”
還有這種說法?宋衛民有些懵,其他人聽到這話的也愣了愣,不過沒人把這事兒放心上,愛吃不吃,不吃他們吃。
偏這時,袁弟來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雞呢?”
聞言,趙紅英一個眼刀子就甩了過去。
袁弟來下意識的就捧住了肚子:“媽……”頓了頓,她到底沒忍住問出了心里的疑惑,“你這是上哪兒撿的?”
“問這個干嗎?你還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趙紅英臉子一拉,怒道,“這事兒都給我爛到肚子里,誰干出去說,就滾回娘家去!”
同為兒媳的張秀禾和王萍眼觀鼻鼻觀心,橫豎她倆的娘家都離得遠,有這閑工夫解釋,還不如多吃兩塊肉壓壓驚。而宋衛國和宋衛黨吃了幾塊解了饞后,就忙著給幾個孩子挾,還叮囑慢慢吃,別噎著。
趙紅英掃視了一圈,很快就發現除了老三倆口子外,其他人都忙著呢,頓時翻著白眼催促著:“咋還沒吃完?趕緊的,回頭記得把嘴抹干凈,免得叫人瞧見了。”又瞥了一眼捧著肚子面露驚悚的袁弟來,“咋了?真以為懷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著,敢回娘家說這事兒,就別再回來!”
真不是趙紅英小題大做。
這年頭,一草一木都是屬于國家的。平時,上山拾點柴禾倒是沒人舉報,可野味就不一樣了,每個生產隊都有分配下來的任務,逮著野味后,正確的做法是上繳隊里,然后給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卻是屬于挖社會主義墻腳的。
這也是為啥,她昨個兒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橫豎吃都吃了,上了賊船就別指望再下來。當然,今天她沒送,隔壁聞著味也只會當是昨個兒沒吃完,畢竟一般人咋樣都想不到,還有人能連著兩天撿到野味的。
當天晚上,等夜深人靜時,趙紅英忍不住跟老宋頭咬耳朵:“咋樣?你現在知道我沒說錯了吧?喜寶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頭還是有點兒不信,好半天沒吭聲,趙紅英都快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他才滿是狐疑的問:“真有那么邪門?”
“會說話嗎?能說點兒好聽的嗎?”趙紅英沒好氣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時候咋不說那么邪門呢?不然你以為兔子是哪兒來的?就我這樣,還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飽了容易犯困,這會兒老宋頭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記著明個兒還得早起呢,實在是不想跟老妻爭辯這些,只能憋捏著鼻子認慫:“嗯嗯,你說得對。”
這下,趙紅英終于滿意了,老宋頭也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也許聽媳婦兒的話,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正值晚飯時間,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寶那一聲高呼,叫所有人都聽了個正著。一瞬間,除了那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喜寶就不用說了,她啥都不懂,只沖著張秀禾揮手叫著:“媽!肉肉!”
張秀禾一臉的尷尬,像是解釋一樣的對喜寶說:“我是大媽。來,叫‘大媽’。”
“媽!!”
見她這樣,張秀禾知道再解釋也沒用,只好嘆著氣端起給毛頭準備的那碗肉糊糊給她瞧:“我有,你自個兒吃。”
兩碗肉糊糊瞧著一個樣兒,又因為毛頭胃口大,他那份看著比喜寶多。喜寶看了看,立馬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扭頭沖著趙紅英說:“吃!”
趙紅英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順手喂了喜寶一勺:“啥時候才會叫奶奶呢?喜寶,來叫奶奶。”
喜寶忙著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爛,雖然里頭只擱了一點點鹽,可味道卻十分的不錯。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趕緊再度“啊”的一聲張開嘴,像極了鳥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鳥。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寶吃了個干凈,當然毛頭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給喂飯的兩人留了肉外,也趕緊一筷連著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過年分的肉吃完后,這還是今年第二回嘗到肉味兒。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所有人都齊齊的選擇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衛國還是說了張秀禾幾句。張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媽”,誰知道喜寶會這么叫的?不過,轉念一想她就樂了,這說明了啥?喜寶跟她有母女緣唄!
最終,宋衛國放棄了給媳婦兒說理,愛咋咋地。
而對面西屋里,宋衛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倆口的影響下,他其實并不重男輕女。相反,因為喜寶是他頭一個孩子,他心底里還是挺喜歡的。可惜呀……
袁弟來進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滿臉苦悶的坐在床沿上,就問:“想啥呢?”
“想喜寶。”宋衛民悶悶的開了口,抬眼看她時,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經顯懷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來扶著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媽說的沒錯,閨女就是賠錢貨,這才丁點兒大呢,連親媽都不認了,等我老了還能指望她養我?”
“這不是還小嗎?”
“打小就這樣,長大了還得了?老話都說了,三歲看到老,那就是個白眼狼!”袁弟來越說越氣,胸口連帶肚子都起起伏伏的,“從來只聽說爹媽不認孩子的,沒聽說還有倒過來的。這閨女有啥用?得虧我原就沒指望她。”
宋衛民還想勸,可袁弟來卻急急的打斷了他:“你別勸我,我不指望跟著她享福,你也別叫我惦記著她。好歹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我可沒對不住她!”
“這不是……算了算了,聽你的,都聽你的。”宋衛民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其實他們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說不過媳婦兒,那就只能認了。
第二天,趙紅英出工時一直在想心事,她昨個兒就琢磨了半宿,回味著噴香的野雞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尋了個由頭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試試,驗證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趙紅英第一時間摟過喜寶哄她說話:“來,跟奶奶說,喜寶要吃肉肉。”
喜寶剛午睡醒來,睡眼惺忪的望著前方,半天沒吭聲。趙紅英毫不氣餒,又連著教了好幾遍,可喜寶還沒咋的,一旁的毛頭就不干了,憤怒的瞪圓了眼睛,“嗷”的一聲哭了個驚天動地。
“肉!吃肉肉!”喜寶被嚇了一跳,總算把憋了半天的話說出來了。
這可把趙紅英樂壞了,一疊聲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厲害的毛頭,順手拎起他玩了一把舉高高:“你說你這啥破孩子,見天的想飛,你倒是自個兒飛一個叫我瞧瞧啊!”
被舉高高的毛頭,一秒破涕為笑,高興的手舞足蹈,遠遠的看去就像是個亂蹦跶的小煤球。
見他不鬧了,趙紅英抓緊時間拎上背簍,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為是有備而來,她一上山就往昨個兒那地方去,沒多久就尋到了地頭,可惜土坑依舊,里頭卻并不見野雞撲騰。她還不死心,蹲在旁邊守了好一會兒,見實在是沒有不長眼的倒霉雞飛過來,這才站起來邊拾柴禾邊留意著那頭的動靜。可直到背簍都滿了,也沒有見到一只傻雞。
哪兒出錯了呢?趙紅英百思不得其解,瞅著天色不早了,只能苦著臉慢騰騰的往山下挪。
萬萬沒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團灰撲撲的東西在山路中間。趕緊貓著腰顛顛兒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張望,她趕緊手腳麻利的撿起肥兔子就往背簍里塞,還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飾工作做得相當完美。做好這些,她立馬腳步飛快的往家里趕。
趙紅英邊趕路邊納悶,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經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確沾了血跡,可因為摸上去還是溫溫的,再說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條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兒的,她能瞧不見?所以,這到底是誰打了兔子擱那兒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沒想通這里頭的前因后果。不過,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賺了。一回生二回熟,雖說家里人還沒回來,可區區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凈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塊,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塊煮肉糊糊。剩余的,則都叫她下了鍋,打算炒個菜再做個湯。
等家里人回來時,飯菜都已經做好了,老樣子的紅薯稀飯配干餅子,還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湯,和一盆土豆燜兔肉。
素菜葷做是這年頭的習慣,畢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塊兒不就顯得份量多了嗎?再說了,鍋邊素也是很好吃的。
聽說又是上山拾柴撿到的,宋家人看趙紅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全生產隊上下那么多人,會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撿個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趙紅英才懶得跟這幫傻貨解釋,她忙著喂喜寶呢。偏偏喜寶聽著動靜就探頭探腦的找人,等看到張秀禾時,忙沖她招手:“媽!肉!”說著,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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