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杜影姿自從進了程府就處處針對雪嫣,簡直就像是見了蜜糖的馬蜂,他不是不生氣,可是礙于身份,他卻不好說什么,只能背地里暗示杜覓珍,讓她管管自己的表妹。可是杜覓珍雖對府內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條,卻似乎只奈何不了她這個表妹,結果不僅不見收斂,倒愈演愈烈了。倉翼是個暴脾氣,看不得妹妹受氣,卻只會動武。那還是雪嫣未出嫁之前的事,因為杜影姿說了句“大姑娘不如把程府都打了包放進嫁妝里去省心”,就被倉翼單手提到了鏡月湖上,要把她丟下去。
他暗自嘆了口氣。
他總是勸兒子不要莽撞,畢竟長幼有序,卻被兒子嘲笑軟弱。因為這些事,他和兒子總是疙疙瘩瘩的,兒子也不大愿意回家了,可是只要回來,便得鬧事。今天好容易全家人聚在一起,都是那個杜影姿……雪嫣這些年都一直在受委屈,如今回來了,再不能讓她去看外人的臉色!這些日子他派人四處尋訪書法高手,一旦得了,討了皇上的旨意,就立即讓她走人!
杜覓珍見程準懷的胡子微微發顫,知道他是動了氣隱忍不發,忙道:“影姿,你這個做姨母的有話就直說,總這么彎彎繞繞的小心大家誤會了。”
說到這,有意無意的瞟了眼程準懷。
杜影姿自然會意了。
“我這人啊,總是好心辦壞事,真是該打該打……”
“我記得你幾日前好像說起你有個遠房的侄子……”
“是啊是啊,”杜影姿滿臉堆笑:“姐姐真是,我的侄子不也就是姐姐的侄子?說起我那侄子呀,年及弱冠,那長得是一表人才,又滿腹的文韜武略,和大姑娘可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大姑娘若是有意就把人叫來瞧瞧?”
程雪嫣前世嫁得早,沒來得及成為剩女得到媒人的垂青,卻是有幾個單身姐妹經常抱怨媒人的亂關心,瞎熱情,其實就是自己活得無聊拿別人解悶。而今看了杜影姿這張幾乎被白粉糊住的臉,突然覺得她極有媒婆的潛質,如果再在唇角上方點上顆長了毛的痣,那就齊活了。
“聽來倒也不錯,要不哪天就讓人過來,先不說成不成的,就當是認個親戚,串個門……”
杜覓珍試探的看向程準懷。
“這人若是想過來,怕是還真得等幾日。”杜影姿拿帕子沾了沾唇角:“津渡離這怎么也有一個月的路程,這坐車乘船……姐姐姐夫若是同意了,我這就修書讓人送去……”
“我不同意!”程倉翼霍地站起:“雪嫣要是嫁了那么遠的地方,被人欺負了,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你說得天花亂墜,誰知道你那個侄子到底是什么人?”
倒真只有哥哥是一心為她的。
程雪嫣吐了口氣,輕搖紈扇。
杜影姿給她挑了那么一個好夫婿,且不說人品如何,只看離帝京這么遠就可見她存的是什么心思。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這位杜先生,要處處找她麻煩,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只可憐這古代女子都是憑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然哥哥反對,若是程準懷開了口……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程準懷身上,但見他不慌不忙的捋著胡須,慢聲道:“雪嫣這親事還是先放一放,顧家……”
“瞧姐夫您說的,雪嫣這是被休回家,又不是死了相公……”
杜影姿這話一出口,連杜覓珍都一個勁給她使眼色。
“呃,我是說啊,雪嫣今年剛好十八,正是好年齡,若是過了……嗐,且不說這個,這長幼有序,雪曼也十七了,要是大姑娘不著急,這二姑娘的終身不是也要耽誤了嗎?姐夫若是覺得我剛剛說的不合適,我還有個外甥在涼州做生意,和倉翼一般大,長得那是……”
她到底還有多少個侄子外甥?是不是把天昊國所有的適齡男青年都記錄在冊了?看來不把自己踢出去是不甘心啊。
“老爺,時辰快到了……”
湯凡柔拿著象牙扇柄指著屋角的琉璃漏壺,惹得二位杜姓女子不滿的瞪她。
“好。”
程準懷拂袖起身,轉至一旁設著的青玉案前。
湯凡柔便讓小丫頭鋪紙磨墨。
眾人圍攏向前。
程雪嫣不知他們要做什么,也跟著湊過去。
但見硯臺里的卻不是墨,而是一種紅紅的粉糊,看去很像朱砂,而宣紙上又鋪了一層青羅。
程準懷提筆蘸砂,在青羅上寫道:“五月五日天中節,赤口白舌盡消滅。”
這是什么意思?
待字跡稍干,便有一青衣小廝小心翼翼的拿了出去,與用艾草扎成的人形據說叫“艾人”的東西并懸于門楣。
“這下好了,這毒氣災禍可就進不來了。”
湯凡柔笑道,眼睛柔柔的看著程準懷,程準懷亦回她一笑,她倒不好意思起來:“這赤口白舌帖子可是好東西,還有誰想要,趕緊向老爺討了來……”
杜覓珍見她竟搶了自己的風頭,心中不忿:“有老爺在,還用得著掛什么帖子來避災嗎?”
“姐姐難道說姐夫是鐘馗嗎?”杜影姿掩口笑道。
眼見得杜覓珍的臉色轉紅轉青,杜影姿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眾人也不好發笑,片刻尷尬后,卻聽得湯凡柔一拍手:“就算誰不討這帖子影姿也得討一封……”
“為什么?”杜影姿正在懊惱。
“討了來掛在嘴上,避免口舌之災啊。”
眾人大笑,連杜覓珍都忍不住笑起來,于是氣氛更加活躍。
杜影姿羞不過,抓了湯凡柔要打:“縱然你是夫人今天也定然不放過……”
湯凡柔繞到桌子另一旁:“一定要多寫幾張,把你那手呀腳的都貼上……”
“哈哈哈……”
眾人爆笑。
程雪嫣忙給逃命的湯凡柔讓地方,看著她們鬧做一團,心里想道,要是天天這樣開心該多好啊,人干嘛總要跟別人過不去呢?
目光流轉之際,只見程倉翼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綺彤身邊,一個高大魁梧英武不凡,一個清麗柔婉楚楚動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雖不說話,但僅僅是一個稍縱即逝的眼神,卻足以震撼人心。
“哎呀,鵬兒怎么還沒過來?”
杜覓珍走到門口張望。
“是啊,早上聽說去了雪嫣姐姐那里……”
程雪瑤來到母親身旁,挑釁的看了程雪嫣一眼。
程雪嫣心一驚,程倉鵬早上的確去了嫣然閣,然后就走了,難道不是來了這?那他去哪了?可千萬別出什么事,否則……
杜覓珍也看了她一眼,目光滿是警戒懷疑:“快讓人去找找,馬上就要傳膳了。”
一行五個小丫頭急行出了門,只奔了兩步就轉回來。
“小公子回來了。”
杜覓珍急忙跑出去,拉了水紅色軟綢袍子一角沾了一大塊臟漬的程倉鵬心肝兒寶貝兒的叫個不停,程雪嫣還是頭回見她這么有人情味。
她牽了愛子的手進了門,轉而臉色一變,回頭怒視。
后面那兩個個嬤嬤當即跪下了。
“小公子非要去,我們攔也攔不住啊。”
“又去了堆秀山?”
“是,是,小公子說要上那亭子里乘涼……”
“不必說了,你們現在就去賬房那領十兩銀子,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
“娘,我只不過去山上玩了玩,那山也不高,再說又是在自家院子里……”
程倉鵬搖著母親的手給兩個嬤嬤說情。
“我的小祖宗啊,就是自家才要小心呢。”杜影姿拉過他的手:“你沒聽說過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嗎?這不怕賊搶,就怕賊惦記……”
說著,目光越過程雪嫣瞪了湯凡柔一眼。
湯凡柔對她這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性子大概已經見怪不怪了,臉上的笑容保持得很好。
“哎呀,小祖宗,扇子,扇子呢?”
杜影姿一驚一乍的叫起來。
“在她那里……”
程倉鵬一指藍衣的嬤嬤。
那嬤嬤急忙從懷里取出把扇子,杜影姿一把搶過:“這也是你能拿得的?”
“是我嫌它礙事,才放在叢嬤嬤那。”
兩個大人竟還不如一個孩子,程雪嫣搖頭暗嘆。
“怎么能放奴才那呢?”
杜影姿展開扇子,來回檢查有沒有破損,程雪嫣只看見那扇上似畫著幾只老虎和蛇。
“這是避災病的。寶貝,快收好!”
程倉鵬撅著嘴將扇子拿過來,擺弄一會,突然問道:“伊雪姐姐怎么沒來?”
“她呀……”
“是不是又……”
杜影姿急忙捂住他的嘴,飛快看了看其他人:“伊雪姐姐在繡荷包,說是要繡一個最漂亮的給倉鵬……”
“真的?”程倉鵬眼睛一亮。
“自然是真的!”
“什么樣的?我想要上面繡三只熊的,雪嫣姐姐說熊寶寶很可愛……”
“快,讓爹抱抱……”
杜覓珍引著他去了程準懷那,程準懷一把將他抱起,順便在胖嘟嘟的臉上親了一口,杜影姿便示威似的瞟了程雪嫣兄妹兩個一眼。他二人倒無所謂,只是程雪瑤撅著嘴看著自己的弟弟,手一下一下的揪著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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